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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鲁斯在那一刻,没有能从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看见任何情绪。哪怕是演出来的、装出来的情绪都没有。

    他就是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孤独。

    是啊……孤独。布鲁斯突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教宗都是一个人在这空旷而浩瀚的主教堂内独自生活。哪怕会有前来礼拜的信众,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来来去去的过客罢了。

    “祂告诉你了?”教宗说道。

    布鲁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里有着些许并不明显的疲倦和无奈。

    “你是指祂与旧日的战争吗?”布鲁斯问道。

    “战争?”教宗轻轻地笑了,“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布鲁斯,你不必试探什么。”

    “抱歉。”布鲁斯说道,“只是习惯。”

    “我知道你向来都不信任我。”教宗说道,“没关系,我也知道我并不值得你们去信任。我和他们不一样。”

    布鲁斯没有说话。

    他突然察觉到,教宗今天有些不对劲。

    他不再说话暧昧不清,也不再拐弯抹角,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像是曾经有过的算计全都不存在了、也不重要了一般。

    或许污染确实太严重了。

    也或许他确实是疯了。

    “你应当也察觉到了,不管是信使、歌者还是武士……他们的祈求都不过是在生命最后绝望的一搏。”教宗说道,“然而,谁在乎他们真的对神灵有多少信仰呢?若真有信仰,又为何要在生命的最后才祈求于祂?”

    所谓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便是如此了。

    布鲁斯望向他,轻声问道:“你是主动……”

    “主动?”教宗打断了他,轻轻摇了摇头,“主动倒也谈不上。”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这才继续说道:“我从十四岁起被奉为圣子,十七岁成为教宗,同年便发动了圣战,几乎踏平了那一片大陆。他们认为我能够沟通神灵,所以才将我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让我成为圣子、接受教育……”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可我是装的。我只是为了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而已,但他们都相信了……他们相信了,他们将敬畏的目光投向我,他们的信仰在我身上凝结,于是有一天,我真的能与神灵沟通了。”

    教宗望向布鲁斯,眼神中带着近乎病态的狂热:“如果你曾经体验过像我一样的经历,你就会明白,万众瞩目的信仰与尊崇——那是一种毒药,会上瘾的毒药。只要沾染过一次,这辈子都别想再逃离了……你知道我这一生侍奉过多少位神灵吗?善神、恶神、邪神……无所谓是什么。哈,这听起来像是亵渎的话语,不是吗?可若是他们真正爱着他们的孩子,为何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再给予回应呢?又为何会毫不吝啬地给予你想要的一切,却又在你已然离不开祂的时刻,又轻描淡写地夺走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