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慈善团体举办的筹款活动,虽然场地和舞台都算大,但没有电视台转播,也没有强大的班底,本来的关注度并不高。

    可是现场的记者区挤满了记者,一堆大炮瞄准的,是要表演特别歌舞环节的李蓓朵。行程关係,只能透过视像各自排练,也是李蓓朵欧洲之行连休息时间也被剥夺的原因。她跟合作的男舞者仅有半天正式的练习时间,默契不够,心里没有底气,却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不知道李蓓朵是否得罪过幸运之神,认真专注地投入歌舞表演,舞台太湿滑,踩着高跟跳舞的她直直重摔在台上,连合作舞者都惊得呆了两秒才赶紧把她扶起来,记者区的镁光灯闪得把舞台刷白了一片。

    很痛。下意识摸了摸手肘,几乎是皮包骨没有肉的部位直撞在舞台,痛得李蓓朵泪花不受控地涌出。

    但是低头再抬头的那瞬间,李蓓朵便已展露出可爱的笑脸,跟舞者打眼色示意,再笑着继续原来的舞蹈,就像刚才那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

    「朵朵姐,还痛吗?要不我载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意外发生之后,小夏便着急地在后台守着,一看到李蓓朵走下舞台,就紧张地边扶着李蓓朵,边检查她的伤势。

    手肘已经明显红肿,再过一会儿定是会变瘀青,不晓得盘骨有没有摔伤,人多不方便查看。

    「没事。」李蓓朵摇摇头,「待会被记者拍到会说我卖惨的。」径直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可她走路的姿势并不自然。

    「你哪里表现不好啦!明明就是主办不知道怎么搞的,户外表演都不搭篷,舞台都是水……」小夏忿忿不平,在此前其实已有别的艺人摔了一跤,只是李蓓朵的舞蹈动作更大,才会摔得更严重。

    「可跟我一起合作的舞蹈员不也是好好的。」李蓓朵在步出会场之时探头察看,确定没有记者后再快步前进。

    「他又没穿高跟鞋!」

    「失误就是失误,没有人会关心为什么失误的。就是不小心做球给记者写了,有点不甘心。不过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一下台就闪人吧,明明待会还有联访。」

    是姜宥莉叫她一完成表演就离开的,合约没包括联合访问的部分,但姜宥莉负责的艺人里有人会留下作照应,算是掩眼法误导记者她会出席联访。

    「你不气吗?」小夏看到她彆扭的走路姿势,就算她说不痛也一定很痛。

    「如果生气有用的话,我可以气到把整家经纪公司砸烂。昨天要生气也生气过了,可是你看,有用吗?」李蓓朵勉强笑了笑,「其实我很讨厌理智,不被情绪左右真的好难,勉强自己要理智真的好累。但作为艺人就要有这种感悟,生气的时候不要说话,开心的时候不要约定。」

    坐上保姆车,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但李蓓朵连正常坐姿都会感到痛楚,只能歪斜地坐着。

    翻开手袋取出手机,看到萤幕显示有新讯息的时候,不自觉就瞪大眼睛期待,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当看见发讯人是姜宥莉,期待感瞬间退却。

    「不要逞强,如果真受伤了觉得不舒服要去看医生,你的演艺生涯还很长,注意身体健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不是小夏跟姜宥莉报告了,便是记者已经把她摔倒的事写成即时新闻了。

    在文字框里输入又删除,最后回传了一句:「可能你计划得很长,但看来计划已经超出你预期了吧。」好像面对着姜宥莉,总说不出什么好话。像隻讨人厌又记恨的刺蝟,与姜宥莉有着无形的芥蒂。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话还是人生吗?给我振作点!我会帮你搞定的。」

    其实姜宥莉也对她不差不是吗?心里明明说了谢谢,手指却不肯输入让对方知道,连李蓓朵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家什么医疗用品都没有,我们先去药局一趟,再载你回家。」小夏甫坐上驾驶座便安排起行程。

    「去你家唄。」李蓓朵无厘头地提议。

    「去我家?」小夏回头看向李蓓朵寻求确认,见她微笑着点头,不忍心拒绝,「不能待太晚喔,我弟今晚从南部上来,要借住几天,有男生在,你不能在我家过夜,被宥莉姐或记者发现都会完蛋的。」

    「好。」李蓓朵乖巧地答允。

    可是李蓓朵的乖巧都是装的,小夏后来才明白,她只是要找个地方,安静地喝闷酒。

    本来酒量就不算好的李蓓朵,在喝完几瓶啤酒后,积压已久的不满与委屈,顷刻爆发。

    嘴巴念念有词的句子,倾诉着她屈屈不得志的难过、被当垫背的委屈、不被公司保护的愤慨、对姜宥莉和小夏平日说不出口的道谢,甚至还有对孙景延的抱歉与自责。然而,即使是在她身旁的小夏,也听不太清楚她含含糊糊在说什么。

    她从没真正在别人面前哭过,再伤感的时候,也顶多像电影里的人那样,落几滴泪。

    但是,现在的她从鸣鸣的低鸣,到嚎啕大哭,只花了一瓶酒的时间,让小夏又焦急又心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安慰无用,小夏只能守在一旁,确保李蓓朵不会醉后弄伤自己。眼见要入夜了,估算着弟弟大概在晚饭以后的时间便会到达,小夏盘算着该怎么把李蓓朵送回家才是。

    孙景延接到小夏传来讯息的时候,确实有点意外。虽然一回生,两回熟,送醉酒人回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总是等李蓓朵喝得当醉才有正当的理由与她碰面,孙景延仔细想想也有点难过。

    从踏进小夏的家门后,孙景延的视线就锁定在李蓓朵身上,小小的身躯蜷缩在小小的沙发上,小小的一团。

    哐啷哐啷——听见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几支酒瓶被她踢倒了。

    「啊——不好意思。」

    有一支滚到了沙发底部,孙景延有点狼狈地趴下来把酒瓶捡起。

    小夏连忙接过酒瓶放到远处一角,「是我不好意思才对,麻烦你了。」

    怕李蓓朵会着凉,孙景延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靠近她的时候,还能闻到啤酒的发酵酸气,她身上本有的香水气味,早已被酒味盖过。

    沙发被哭得筋疲力尽的小身躯佔据,小夏和孙景延只能靠在沙发席地而坐。

    「于灝一的事我知道了。」但在孙景延眼中,这一点小事不至于消磨李蓓朵的意志,「今天舞台的片段,在你联系我之前也看过了。她没受伤吧?」

    「应该还是撞到筋骨了,她不肯让我看,都说没事。」小夏叹了口气。

    这阵子刻意的回避,孙景延只能像个傻瓜一样,远远地、呆呆地看望着李蓓朵,走近一步怕会让她受伤,退后一步也怕自己难过。或许是担心痛苦会积累更多,进退失据让她们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

    「那公司怎么说?为什么不澄清?社群讨论今天还在发酵。」关于李蓓朵的事,孙景延依然注意着,翻阅她的社群,查看她的新闻,可能只是孙景延的手指,自作主张的坏习惯。

    小夏想了想,衡量过后才把事件原由概括地说明了一遍。

    「朵朵姐昨天差点在总经理面前出柜了,好险宥莉姐制止了她……」

    「出柜?」

    「总经理比较晚出现,前面的会议内容不知道,进来劈头就质问朵朵姐报导是真是假,她就衝口而出一句『我又不喜欢男人』,还好宥莉姐反应够快,马上又接了一句『对啊,朵朵又不喜欢男人像于灝一那样窝囊的』。真是吓死我了!都没谈恋爱就出柜多不划算啊,好歹有了对象再公开,就算被雪藏也没那么亏嘛。」

    「你重点真是的……还有心思想亏不亏……」孙景延轻轻点了点小夏的小脑袋,「不过撇开会影响所谓形象外,现在都能同婚了,社会还是不够多元包容真是太令人失望。人与人彼此喜欢本来就不容易了,人喜欢人这件事,干嘛要一直挑毛病呢?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老爱干涉别人的喜欢呢?」

    「我明白……」小夏抬眼看向孙景延,想到什么又欲言又止。

    「先不聊了,把她送回家比较重要。还好她住的地方保安还不错,不然这个样子被狗仔拍到就不好了。」孙景延回头看着李蓓朵,只要把车开到她家社区的停车场,就不怕狗仔队的搔扰。

    理所当然又是孙景延负责体力活,可怎么只隔了一段时间,孙景延就觉得李蓓朵好像轻了,不是都吃火锅了吗?怎么还那么轻。

    把李蓓朵抱到后座,扣好了安全带,让她安稳地半躺卧着,刚好也不怕被有可能出现的狗仔队拍到。

    坐在副驾上的孙景延想起了李蓓朵开车的情境,想起了李蓓朵当时哼唱的旋律。

    变成公司的弃子,李蓓朵想必也很难过。那首歌,或许永远都不能面世,而孙景延有幸听过一次。

    「景延啊……」拐进停车场专用道的时候,小夏紧抓住方向盘,终于问了出口,「你是不是喜欢朵朵姐?」

    「她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她啊?」比官腔更官腔的得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