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才知,其实并不。

    她熟悉他的眉眼、他的举动、他的习惯,却无法把握他的心。她能觉出他的温柔,亦能明白守礼的无奈。有时,他无意识地接近,偶尔流露难抑的冲动,可一旦醒悟都会退守到安全的距离。即便惆怅,却已是最好的方式,无论于他还是她,至少情感上仍是近的,彼此仍是最可信赖的同伴。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停住了脚步,调转了方向一点点后退。她能察觉他的犹疑,可纠结之后终究还是拉开了距离。虽关怀仍在,但心头萧瑟。一旦习惯了某个温度,哪怕仅远离一分仍叫人觉得冷。

    她知道必然是有缘故的,每次他躲闪的背后总有让她心惊的理由,可他又总将牙关紧咬不肯吐露半分。连这点,他们都该死地一致!

    她不懂的是他的眼神,他怀念中带着哀恸、震惊中糅着决绝的眼神,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谁,却一样的叫她胆战心惊。

    就在不久前,她被东华按进怀里动弹不得,好半晌方挣脱束缚,这才看清楚了他的狼狈。她连连追问缘由,却没有得到回答。他不管头脸和衣衫上的血污,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带着最深切的痛,目光从她面上点点拂过,仿佛要印到骨子里。

    凤九少有见他如此颓唐,连面色都有些灰败,即便心中在意也不忍再问,将他拉到一旁休憩的榻上,压他躺下,一边又打来水替他擦洗。他起先犟着身子不肯,后来约莫是真的累了,皱着眉昏睡过去,一只手仍旧扣着她的腕子,连睡着都不肯松开。

    凤九被东华抓着手腕不好远离,只得斜倚在榻上,侧身迁就他。这么一人躺一人坐倒是消停了一阵。

    她看着他的睡颜,小心地伸手碰了碰披散在枕上的银发,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抚了抚。莹白的指尖插进如瀑的发里,顺着发丝自上而下,仔细理顺了几处打结,有些不舍地流连了片刻,又悄然滑到鬓边,缓缓攀上俊眉修目、高挺鼻梁,在略显苍白的薄唇上蹭了蹭。

    接触的一点肌肤滚过小小电流,凤九倏地收回手,醒觉自己竟趁他不知唐突了,面上闪过些许不自然。她咬着唇,心头闪过一丝怅然与怀恋。

    十万年,她与她的东华已经分开了十万年!

    曾经的他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即便是小小的分离也总能激荡出新的火花来,成玉常用“小别胜新婚”来调侃他们这对几十万年如一日的肌肤饥渴症患者,不是这人贴在那人身上,就是那个挂在这个肩头,真真没眼看!诚然,成玉和连宋成亲之后,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戏谑起来不免有所收敛,但要说到没皮没脸、无所顾忌,东华自然是不遑多让的,她从一开始的羞涩躲闪到后来的甘之若饴也花了不少时日。

    当她一次次从甜蜜中醒来,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与他激情之下的撩拨相比,她更为贪恋的是这个给予自己安全感的温暖怀抱,他不言不语中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为拢着的臂膀上和暖的温度,一寸一寸地润进心里。而她轻唤的每一声“东华”里,都有着化不开的深情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