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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也是,前世他有多少回躲藏在这树篱后,明明与母亲仅仅一墙之隔,却没脸去见她,只能像个影子一样,苍白阴翳地龟缩在树篱之后,麻木地灌着一壶又一壶地酒,用这样懦弱的方式,窥探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雅辛托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发僵的,那些过往的旧情绪像破屋里的冬风,来来回回在他身躯里呼啸。

    但感谢这些年他磨砺出的本能,表面上,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和母亲打招呼:“怎么没碰上死神?我才让他出去找你,难道是错过了……”

    雅辛托斯像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半的他仍旧笼罩在前世的阴影下,像道苍白麻木的影子,藏身在另一半灵活交际的自己身后,就像当年躲在树篱后窥探母亲一样,遮遮掩掩地打量着母亲的神情。

    一半的他在谈笑风生,强大的理智把控着谈话的逻辑,确保没有不该泄露的泄露了,上一辈子那些难堪旧事不会被母亲知晓。

    他好像说了很久,从如何赢得试炼,到与波斯的战争,直到最后说无可说了,才沉默了一下,带着笑牵引起另一个话题:“光说我自己了,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我看到你之前和好多姑娘在驯鹰……”

    “很好,”吕忒斯王后看着他,“就是有点平淡。雅辛。”

    吕忒斯王后突然喊了一句雅辛托斯的名字,让雅辛托斯原本流畅自然的动作顿了一下。

    吕忒斯王后淡淡道:“你知道我的,虽然你说的这些成就,我很为你骄傲,但我也想听听,比如你说怎么成为冥后的?怎么和阿波罗、阿尔忒弥斯扯上关系的?”

    雅辛托斯以为,这又是一场来自母亲的恶趣味,还没开口,又听母亲继续道:“……做了这么多事,周旋在这么多人和神明之间,累不累?有没有受伤?”

    “——会不会委屈?”

    “……”另一半谈笑风生的雅辛托斯也卡住了。

    他相信,前世的自己应该也设想过很多次,假如能问心无愧地站在母亲面前,要和母亲说什么话,希望母亲回什么话。

    他以为,是他向母亲细数这些年自己的荣耀,母亲骄傲地夸赞他是她的荣耀。

    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挡在前面的那一半强大自如的自己像个纸糊的影子,被母亲的话一戳就破,藏身在后面的那个苍白麻木的自己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紧跟其后的,是那些压抑了百年亦或是千年的情绪。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落泪,直到母亲的手捧住他的脸,像很小的时候那样,为他轻轻擦拭,带着薄茧的手指抹开满脸的湿漉,包裹着所有情绪的最后一层薄纸,也跟着被母亲的手抹开。

    吕忒斯王后轻叹了一声,将他拥进怀里:“我记得,除了你小时候那次换牙,就没哭过一回。”

    他是不曾哭过,不管是因为训练高烧不退时,还是前世在冥界浑浑噩噩时。

    前者是觉得没必要,后者是觉得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