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道长暗自在心中叹一口气,道“公主不必如此心忧,如今天下虽是有事……。”
空虚本想安慰朱辉卓数语,那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而说。
朱辉卓也知空虚道长之意,心间沉重至极,轻声道“如今天下纷乱,却朝廷为北方满夷之祸制掣,十三家七十二营聚民造反,声威势大,如此只怕是要成全了满夷,要助满夷占了汉人江山。”
空虚心思朱辉卓所说不差,情形确然如此,心间沉重,却也无话可说。
朱辉卓似是终于定了决心,要对空虚道长说了心中之言,道“道长师父,我探知十三家七十二营有许多人为青峰哥恩义折服,有意推举他做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我知青峰哥无意于此,但在辉卓看来,如是青峰哥可做这一个盟主之位,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待了一待,朱辉卓续而言道“青峰哥如是做了十三家七十二营的盟主,对十三家七十二营多加节制,定是不会使满夷得了我汉人内斗之利,对我汉人百姓自是一件十分幸甚之事。”
空虚道长顿时明了朱辉卓欲说之意,心思如是真能如此,也是不错,只怕世事不会尽如心中所想那般之好,况青峰徒儿自己心中做何之想,我虽是他师父,也不能左右他心中之意。
朱辉卓既是说了心中欲吐之言,便要动身行路。
空虚道长忽地想起一事,道“公主且慢,贫道有一事想对公主说。”
朱辉卓道“道长师父有何吩咐?”
空虚道长道“昨夜青峰徒儿对贫道叙说他一路之上所行之事,对这位葛壮士多有夸奖感激之言,青峰虽是不说,贫道心中知他之意,葛壮士今随了公主一道下山,回去府衙之中当差,莫若暂留在武当,便由老夫指点他一些武功,将来也好为国效力。”
朱辉卓连声道好,葛思虎便要跪下磕头,空虚道长却止道“贫道只是指点,并不收你为武当派弟子,一切修为都是要靠你自己。”
昨夜杨青峰向师父空虚道长叙说一路所行之事,对葛思虎的侠义忠勇十分敬佩欣赏,心思葛思虎如有机缘修习了武功,在江湖之中必是一位侠义振天的英雄。杨青峰的心思,空虚道长如何不知?暗暗所看,见葛思虎果是如杨青峰所说,方始向朱辉卓出言,要葛思虎在武当修习武功。
屠申宋承贤在武当呆了两天,其间与玉虚空虚道长说起初上武当众人中毒以及左金王之事,玉虚道长见众人及武当弟子并没有损伤,又涉十三家七十二营,便不想多做探究,屠申宋承贤也只好做罢,寻思再在武当待身,也是无用,直到明春春暖雪融才能再见到杨兄弟,幸好距那花开之时尚有时日可做周旋,只待明春之时再来寻杨兄弟,与他相商请他出任十三家七十二营盟主之事。
至第三日上,屠申宋承贤也自领了一众十三家七十二营的兄弟下山去了。
杨青峰那一夜摸黑上了武当后山的思过崖上,在岩洞之中待身,只觉天势酷寒如冰,到天亮之时,方始看见洞外白絮飘飞,势如筛糠,通体山势尽为白雪所覆,眼看短时之间已是不能下山了。
杨青峰将少林的那一部内中隐的有无相神功的金刚经交给了师父,心中去了羁牵,只伸手去右胸之上紧紧抚了内中包有玉录玳骨灰的布包,自在心中暗说以前四处奔忙,不能陪了录玳妹妹,今日诸事俱了,正可一心一意与录玳妹妹身在一起。心中竟自生了要在此间终老一生之想。
思过崖上岩洞之中贮的有粮食,以及火刀火石柴禾等俱是备的周全,杨青峰有时便生了火煮些饭食,饥一餐饱一餐的食用一些。
一连过了许多天,杨青峰日日躺在岩洞之中,脑中浑浑噩噩,这一日忽地想起一事,便是初始回到武当之时,众人连同师伯师父俱是身瘫体软中毒之事,寻思那情形便是与先前自己数次所历十香迷魂酥所侵情形一样,这一想时心中又是一颤,十香迷魂酥如今千真万确只有神农百药门悯无双才有,怎地竟然在我武当山上出现,便连我师父师伯也中了其着,竟然还是与左金王之事搅在一起,这到底是为的哪般?
杨青峰有了这一念,便再也难以释心,越想越是浑噩,却越是浑噩越要去想,渐渐只感头痛欲裂,却依然止不了心中之念。
思过崖上岩洞之外,北风呼啸日夜不消,时而又或飞雪连绵天地不分,不过这一切对于杨青峰,却已无觉。
杨青峰浑浑噩噩,有时眼前又泛起先前许多往事,心中时而欢欣,时而痛苦,时而惋惜,时而怒忿,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喜有时怒,便似痴傻一般。
也不知去了多少时日,这一天杨青峰横卧在岩洞之中,迷迷糊糊,忽觉有人,微微睁眼,只见一人婷婷娜娜笑意盈盈,正站在身前看着自己。
杨青峰先是一惊,继而便是喜不自禁,这个人可不就是自己心中朝思暮想的录玳妹妹么?情不自禁便伸了手去拉了玉录玳的纤纤玉手,眼中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口中道“录玳妹妹,我想你想的好苦。”
玉录玳面目含羞,道“青峰哥哥,我想你也想的苦。”
杨青峰心中热流激涌,将玉录玳拥进怀中紧紧环了,道“录玳妹妹,自今而后,我们再不分开,永远永远在一起。”
玉录玳却不说话,只将双目凝视在杨青峰脸上,端详了许久,眼中忽地也落下泪来,道“青峰哥哥,你瘦了好多,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照顾好自己么,你,你……。”
杨青峰见玉录玳落泪,忙将脸上泻了笑意,伸手给玉录玳擦了脸上泪水,道“录玳妹妹不哭,你的青峰哥哥没事儿,自今而后可好的很,青峰哥哥天天都可陪了录玳妹妹一起,永不分离。”
杨青峰满心欢喜说了这一句心里话,只道玉录玳必也是心中欢喜,不料却听玉录玳道“不!”
杨青峰一惊,忙道“录玳妹妹,怎么了?”
玉录玳道“青峰哥哥,你是一个英雄,英雄志在四方,如今你怎能心思只在这一个岩洞之中呢。”
杨青峰呵呵大笑,道“录玳妹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永世不分,那一个什么狗屁英雄,不做也罢。”
玉录玳娇嗔道“青峰哥哥,可不许这样说,我的青峰哥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是要行英雄之事,虽是青峰哥哥对我好,却不能只停留在儿女情长之事上。”
杨青峰只道玉录玳久别重逢,是在探试自己的心思,忙道“录玳妹妹,我说的是真心话,只要能永远和妹妹在一起,那一个什么狗屁英雄,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录玳道“青峰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怎地听起来都不象先前我的青峰哥哥,你好让我失望。”
杨青峰见玉录玳真的生了气,心中一惊,急道“录玳妹妹,我……。”
杨青峰心中大急,为惊慌一激,忽地便醒了,原来刚刚是在梦中,惊然而见自己那一双手尚自紧紧抚在右胸之上那一个内中包有玉录玳骨灰的布包之上,手掌之中热汗沁流,眼角在梦中所淌的泪珠尚且未干。
不由自主,杨青峰眼中之泪再一次泉奔而出。
痴身如滞,在岩洞之中又过了大半日,杨青峰心中细细寻思在梦中与玉录玳所说,不由苦笑,心思我今身形如此,便连常人也自不如,要做英雄,便是如痴人做梦一般,虽录玳妹妹在天之灵对我有希冀如此,我却能如之奈何?心虽做如此之想,那脚不知为何却向洞外走去。
自始上山,杨青峰便不曾出过此洞岩口,不分白昼夜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此时一脚踏在洞外,一股冰寒陡地袭来,身形不由激灵灵打一个冷战,浑浑噩噩的头脑瞬时却自一清,眼前所入,白皑耀眼,素妆银裹,好一个妖娆的世界。
杨青峰再定一定神,但见群山起伏,从脚下连绵而去,直至天边眼望不尽之处,天虽暗灰,群山依旧不改,好一股荡气回肠之势。
杨青峰在思过崖上的岩洞之外已是怔怔的痴呆了。
第二日一早,杨青峰竟是醒了一个大早,再又将身去到岩洞之外,立在思过崖上,看那连绵不绝的山峰。
“当——,当——,当——。”
忽有一阵清脆的钟声传来,余音长厚,缭绕不绝。
杨青峰从呆痴之中回过神来,向那声起之处而望,眼虽不见,心中却知,那是武当半山之上紫宵宫中传出的钟声。
武当!
杨青峰一刹那间不由心潮澎湃神思激涌,竟觉身上有了些许劲力,双步一跨,尚未立稳,却又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杨青峰不由又自重重叹一口气,刚刚心中竟自有了欲要一展身形再复身上劲力的冲动,便想要跨身蹲一个马步,却身形尚未立稳,腿却无力,便又跌身坐倒在地。
杨青峰无奈,就在雪地之中坐了一时,再将身回去岩洞之中,暗自寻思先前虽是我被武行路武老前辈断了身中筋脉,却后又依少林无相神功之中的去息断脉再生之法修炼,已自复了功力,照理身已无碍,再又失了功力却是在京城惊悉袁督军为狗皇帝所杀之后,心中信念尽失,身上功力便自尽去无存,如此而论,如要复得功力,是必要先复了心念。
杨青峰心中有了此想,又寻思玉录玳在梦中对我亦是有此希冀,我如再是这般沉沦,大是不该。
此后一连数日,杨青峰每日都必是要出了岩洞,将身上去思过崖上,摆了身形,想要将先前在武当之时所修武功演练一番,却总是心有气而力不足,身中之力总也难以提调的起,每日总是乘兴而出,至晚则是败兴而归,将身奄奄回到岩洞之中歇身。
杨青峰早已记不起时日所处,崖上大雪覆顶,偶或有天势晴明,便过两天,又是大雪漫天。思过崖与世隔绝,杨青峰独身一人身处崖上,左胸之上缚的有玉录玳的骨灰,便似与玉录玳心贴心身在一起,杨青峰反倒十分欣慰,便是在此这般一生终老,也是乐意。
此后又有数次,杨青峰在崖上再是欲要试演先前所学,却终是难能复了身上功力,心中虽是有些失望,却也毫不在意,再后索性不再存了此般想念,尽只在脑中回思先前跟师父所学,只将招式在脑中试演,一招一式,想象着便如在眼前与人出招一般,倒也十分有趣。时过不久便连那先前所修各种心法要诀,连同已有许久都不曾习练了的招式,都自烂熟于心,即便闭了眼,只要心有所思,便似即在眼前所显眼中所见一样。这般如此,又过许多时日,脑中偶或便又泛起无相神功之中所载,虽竭力自制不要去想其上功法,却那先前在殇情涧中所见无相神功之上的心法招式,还有那不曾悟透练就的无相霹雳剑法,一招一式,竟自时不时自在脑中闪现而出,虽是不去习练,却也记得透了。
日复一日,昼夜替交。
这一天杨青峰在思过崖上,忽地惊然而觉那日夜狂吼的北风不知何时竟自止了,天上层云渐去,一轮圆日忽地悬在头顶,金光耀目,心中竟自又生了别样之觉。
自此,天上再不见雪花飘飞,天势一日暖过一日,山上披覆的晶雪渐始消融,已可辩得出攀附上山的来时之路。
杨青峰心知是春天来了,却心中也并未生了要下山之意。
在此思过崖上,虽是独身一人日久,却杨青峰心中有玉录玳相伴,并不孤单。
这天清晨,杨青峰正在思过崖上极目远眺,忽听山下一声长啸,一个黑影飘然若飞,正向山上疾步攀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