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下,守城的卒伍列队归营,脚步略显杂沓,矛戈顿地声不绝于耳。
几名强壮的军仆排成一行,双足撑地发力,肩背和手臂的肌肉隆隆鼓起,合力转动绞盘。
吱嘎声响起,门轴转动,锁链一圈圈缠绕,镶嵌铜钉的城门缓慢合拢。
距离城门不远,一队商人拔足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抵达城下时,厚重的门扉已经关闭。
众人无计可施,眼巴巴望着门上铜钉,一阵捶胸顿足。
天色愈暗,城头立起火把。
火光照亮城头林立的旗帜,旗上的图腾刹那鲜活,仿佛活过来一般。
“今夜无法入城,全怪路上拖延!”
一步之遥被拦在城外,商人们难免互相抱怨,后悔不该中途停留。
事已至此,众人实在无法,只能转道去往附近乡邑,期望能在村人家中借宿一晚。
“春日倒寒,露宿荒郊恐遭狼,速行。”
他们全是小商,不比豪商财大气粗,没有强悍的护卫,只能结伴行走,依靠人数震慑宵小。
队伍中以西地商人居多,少数来自南地和近海的诸侯国,陆续在中途加入进来,组成一支规模可观的队伍。
商人们常年行走各地,掌握大量消息和秘闻。
最近一段时期,晋国伐郑、楚国内乱以及越公子使晋最为人津津乐道。
“郑国已灭,疆土纳入晋。楚国公子项杀兄囚弟,大权独揽。越公子使晋,听说两国要定盟。”一名年约不惑的商人赶着马车,和同行之人交谈。
“这些都是旧事。我听人说齐国公子弦入晋,估计齐国也不太平。”一名穿着短袍的商人背负藤筐,手里牵着一头青驴。驴身后拉着一辆板车,车上堆满货物,准备到肃州城售卖。两名奴隶走在车后,熟练地推动车身。
“齐国公子?”队伍众人心生好奇,纷纷看过来。
“你从何得知?”一名吴地商人诧异道。
瞥一眼问话之人,短袍商人嗤了一声:“哪来的愣头青,不知规矩。”
吴商马上意识到不妥。
商旅们常年行走各国,掌握不同的消息渠道,彼此讳莫如深,没人会大咧咧说出来。
众人很快揭过此事,陆续擦亮火石点燃火把,寻找之前路过的乡邑。
有几人慢下脚步,刻意落在队伍最后。火光照耀下,几人交换眼色,准备入城后避开人群,设法将消息传回国内。
留意到队伍中的异样,短袍商人嘴角勾了勾,知晓事情已成。
他怀中藏着一封短信,由苍金亲笔所写。
为完成林珩的交代,苍金放飞信鸟,多方联络可信之人。不需要多久,公子弦入晋一事就会传遍诸国,楚国自然不会例外。
城门外,商人们越行越远,队伍消失在夜色之中。
肃州城内,一辆接一辆马车穿过城东,马奴不断挥动缰绳,驱车驰向晋侯宫。
齐国公子远道而来,依照惯例,今夜宫内设宴款待。
越公子煜,蜀公子齐,蔡使欢以及宋国使臣都将出席。
大小氏族在陪宴之列。各家车辆准时出发,陆续抵达晋侯宫,在宫门前相遇。
费毅的马车先到一步,鹿敏的车辆紧随其后。
两人奉林珩旨意拟定战功赏田一事,近日来频繁会面,关系却未见缓和,反而比之前更加糟糕,变得水火不容。
在拟定章程上发生分歧,两人争执不下,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随时随地剑拔弩张。
“费大夫。”
“鹿大夫。”
两人在宫门前下车,互相致以问候。行事一板一眼,礼仪无可挑剔,偏偏能清楚看出态度敷衍,嘴角的冷笑更是毫不掩饰。
赖白和吕勇结伴而至,刚下马车就瞧见这一幕,不约而同慢下脚步。
目送两位上卿进入宫门,两人才舒缓紧绷的神经,对视后干笑一声,遮掩尴尬和心虚。
论理,他们身为新氏族,本该和鹿敏共进退。
怎奈费毅实在不好惹。
最重要的是,君上不喜氏族无故相争。
今日官爵因何而来,两人心知肚明。事情该避则避,不会硬着头皮往前冲。
“时移世易,如今不比先君在时。”吕勇叹息一声。
“慎言。”赖白出声提醒,向旁侧努了努嘴。
吕勇瞬时噤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绘有智氏图腾的马车出现在夜色下。
驾车的马奴身强体健,一双手臂尤为粗壮,不亚于小氏族家中私兵。
护卫车辆的私兵皆佩半甲,没有骑马,跑步跟随车辆竟无一人掉队,抵达宫门前也未见气喘。
吕勇看得眼热,赖白也极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