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湮灭在岁月中,失去昔日光华。掌权者不能兴利除弊,发愤图强,权威将如流沙滑出指缝,再也无法挽留。
正如这座巍峨的雄城,已然是日薄西山,回天乏术。
一阵马蹄声传来,打断雍檀的思绪。
他回过头,见楚、齐两国使臣的马车前后抵达。两国有历城之盟,使臣结伴赴宴,和晋越一般无二。
四人在宫门前相遇,互相叠手问候,表现得彬彬有礼。直起身时,都是面带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周围使臣无一出声,更不敢上前打扰,唯恐触到霉头被殃及池鱼。
大国使臣两两并肩,对面而立,气氛剑拔弩张。周围人心中惴惴,皆是默不作声,轻易不敢言语。
四人站在宫门前,恰好拦住入宫之路。此举有违礼仪,虎贲本该出声提醒。但在这一刻,肃杀充斥在空气中,虎贲不约而同闭上嘴,甚至主动退后半步,集体佯装无事,将应尽的职责抛到脑后。
虎贲不出面,侍人更不会做出头椽子。
日前盗匪入城,晋甲大发神威,馆舍前血流成河。台阶下至今残留殷红,足见其凶残。想保住脑袋最好不要招惹。
天子近侍入驿坊传旨,越使一言不合夺其性命,宫内不闻不问,一卷草席丢出城外,如同无事发生。
这般装聋作哑,连问一句都不曾,怎不令人寒心。
侍人缘何丢掉性命?
归根结底是奉天子旨意。否则怎敢越过晋使传旨,当面挑衅大国氏族。
结果落得死不瞑目,尸体被丢出城外,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
宫内侍婢兔死狐悲,自那以后再无半分效死之心,言行谨小慎微,一切只为自保。
雍檀四人挡在宫门前,虎贲不出声,侍人躲到一旁,以至于各国使臣停步不前。
待贵族们走远,宫道变得空空荡荡。
礼乐声流淌,本是恢弘的韵律,入耳却显得空洞,不复盛音。
乐声持续良久,宫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一名侍人疾行而来,奉天子旨意前来查看,探究为何使臣迟迟不至。
侍人一路小跑,喘息未定。看到宫门处的情形,下意识停下脚步,心中满是踌躇。
“这要如何回禀?”
就在他迟疑不定时,雍檀几人终于有了动作。
四人冷睨对面,其后一甩袖摆,前后跨过宫门踏上宫道,大步向乐声传来处行去。
侍人站在原地,遇四人从身旁走过,迅速避让到一侧,弯腰垂手,大气不敢喘。
各国使臣紧跟着走入宫门,数名小国国君夹在队伍中,对雍檀等人走在身前没有丝毫不满。
“大国之威。”
“吾等不如,唯有从之。”
一行人来至大殿前,依礼整理衣冠,提步登上丹陛。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迎面有香风袭来。明亮的烛光映在脸上,一瞬间卷过热浪,驱散晚秋的凉意。
殿内火光通明,铜灯并排摆放,牛油火烛熊熊燃烧。光芒吞噬暗影,照亮大殿每一个角落,黑夜如同白昼。
高大的圆柱并排矗立,从殿门延伸至宝座前。
宴会席位设在圆柱下,贵族已经入席,诸侯使臣的席位暂时无人,天子宝座也是空空如也。
使臣们进入大殿,礼乐声愈发高亢。
贵族们的视线移过来,看到为首的四人,互相传递眼色,开始交头接耳。
雍檀目不斜视,率先行至席间落座。
殿内有婢女引路,使臣人数虽多,行动却不见杂乱,很快全部入席。
“天子至!”
殿外传来唱声,天子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下。
宽袍高冠,玉带缠腰。腰悬一枚玉环,环下丝绦垂落过膝。
礼官的唱声中,天子迈步走入大殿,众人俯身行拜礼,宫迎天子登上宝座。
“起。”天子振袖落座,声音在殿堂响起。
“谢陛下。”众人再拜后起身,各自入席。
乐声告一段落,侍婢鱼贯入殿,送上美酒佳肴。
天子面前设九鼎,国君、贵族和使臣的食器严格遵照礼制,没有一件出错。
上京的酒十分浑浊,需筛过才能饮。
盘中菜肴热气腾腾,烹煮方法简单,大多只加了盐。不能说难吃,但也绝称不上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