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摇头:“家里人都不知道,娘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其实她觉得,三弟谢徽之应该隐隐有些察觉,甚至可能还颇为支持。但这种时候她就没必要说实话啦,总要让文氏知道自己在女儿心目中有多重要嘛。老娘也是需要哄的!
文氏闻言,脸色果然好看了些,只是话里仍旧免不了埋怨:“你们也太大胆了!这叫什么?这叫私订终身!婚姻大事,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你有父母兄长,他又何尝没有父母家人?你也会说,他是个庶出的,家中嫡母嫡兄对他都不大好。既如此,你还要嫁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文氏心目中的理想女婿,是象谢璞这样的读书人,性情温文尔雅,还要比较聪明能干,不能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如果家世再好一些,家境再富裕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心里都是从谢璞的同僚、同窗或是竹山书院的学生里头考虑女婿的人选,由于没有在书院里发现合适的人,还打算此番北上,等谢璞伤势痊愈,便开始留意周边官宦人家都有哪些出色的子弟呢,哪里想到女儿早已看中了人?!
她语重心长地劝女儿:“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不要太过轻率地做决定。萧家小哥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可他家里那等情况……”她顿了一顿,“别的不提,光是他家也是皇亲国戚,还有一位贵妃与一位皇子,老爷就不可能乐意结亲了。去年那一遭,我们全家就受惊不轻,实在不想再被卷进那些皇家血脉与皇亲国戚争权夺利的污漕事里去。哪怕萧家小哥不打算靠家里,他也还是萧家人,根本撕撸不开的。万一三皇子也出事了,牵连到萧家,你也跟着倒了霉,岂不是叫我与老爷心疼死?!”
谢慕林想了想,道:“他对三皇子争权的事还是相当警惕的,萧将军倒是一心忠于皇上,但他的妻女大概有别的想法。不过这些事都是萧家内务,我没有权利干涉。如果萧瑞不能处理好个中风险,我也不会傻傻地往坑里跳呀!”
文氏皱眉:“这么说……若是萧家也参与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你就不会答应萧家小哥求亲了?”
谢慕林笑笑:“不,我的意思是,萧瑞自己也不想搅和进那种事里去,所以,他会想办法脱身,又或是把萧家从纷乱里摘出来的。无论如何,咱们家只要爹爹一直留在燕王府辖下,就不会被牵连进京城的争斗中去。萧瑞自个儿也跟燕王府关系不错,否则就不可能向燕王殿下推荐爹爹了。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选择在这时候远离京城,肯定也是想要摆脱那种风险吧?”
文氏眨了眨眼,沉思片刻,方道:“倘若他真能脱身,又能保得自家无恙……我会好好跟老爷商量的。我们在北平,也能好好细看他这个人,是否真的适合做我们家的女婿!”
第623章 告诫
文氏松了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在谢璞那儿,谢慕林多了一个盟友。
她头一回庆幸自家便宜老娘是位好说话又耳根子软的。只要让文氏知道萧瑞的优点,她是不会排斥一位优秀的青年成为自家女婿候选的。
谢慕林高兴地对母亲说:“娘放心吧!萧瑞这个人挺聪明的,平时做事也很靠谱。他还提过自己将来在外头做武官,跟家里人不住在一处,不是分家也跟分家没两样了。等他父亲去世,他嫡兄继承了将军府,他要分家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真的嫁给了他,也不会去受他家嫡母的闲气。”
文氏看着女儿的笑脸,没好气地说:“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你想那么远做什么?!我可还没有答应你俩的事,只是说会考虑而已。你可别给我胡闹,象容姐儿那样胡作非为,让全家人跟着担心。若真是如此,就算老爷不说话,我也饶不了你!”
谢慕林笑道:“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况且萧瑞与我隔着一千多里地,我和他能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顶多也就是通个信罢了。况且他给我写信,多数是在谈正事儿。这一回就是多亏他的人在北平听说了爹爹受伤的经过,报到他那儿,他又飞快地派人送信给我,我和大哥大姐才知道了爹爹的真实情况。要不然,我们只从曹氏主仆那边听说方闻山对爹爹下了黑手,却不知道爹爹怎样了,岂不是要担心得寝食难安?萧瑞离开京城前,也是他把曹家的消息告诉了我,我和大哥大姐才调整了对曹家的应对态度。他给我们家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消息呢!”
文氏听着,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确实是有心了……”但随即又再瞪了女儿一眼,“即使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写信给你,说的是正事,又派了自家心腹送信。你在家里等着收信,倒也罢了。回了老家后,却不要再做这种冒风险的事儿。谢家角上家家户户都是咱们的亲族,人人都盯着你呢。你但凡有些许行差踏错,都休想瞒得过去。虽然族人们不会对你如何,但你难道就不觉得丢脸么?你也要为二老太太的脸面着想一下。她老人家德高望重了一辈子,你可不能给她的名声抹黑!”
谢慕林哑然,讪讪地道:“知道啦,我是真的明白事情轻重,不会乱来的。就算真要跟萧瑞写信,我也会做掩饰,比如让三弟帮忙传递什么的,不会叫人知道是我。”
“那也不行。”文氏道,“若是你的信落到外人手里,叫外人看了去,谁能担保别人认不出信是谁写的?你别把这种事看得太轻忽了。即使萧家小哥对你有意,他也做不了自己婚事的主,他家里还有父母在呢。若是他的父母觉得你品性家教不好,不肯上门来提亲,老爷是绝不会答应把你嫁给萧家小哥的。况且,女孩儿的名声若是坏了,即使你与他能顺利成婚,日后也照样会被人说闲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招惹这些麻烦事做什么?你若真有心要与他在一起,他若真有心要明媒正娶你,就绝不能有半点松懈,落了把柄在外人手上!”
反正萧瑞是打算立了军功、升了职后,再上门找谢璞提亲的,是否与喜欢的女孩子私下有书信往来,并不重要。文氏觉得,等到萧瑞达到自己的目标后,直接去说服父母,找谢璞与她夫妻二人提亲就好。原本她是不知道女儿跟萧瑞有默契,谢璞也一无所知,很有可能看中别的青年才俊,就把女儿给许配出去了。如今她已知情,自然不会犯这种错,那萧瑞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切都照着礼数来,便任谁都挑不出错,对双方都有好处。
谢慕林能明白文氏的顾虑,也承认她的想法是对的,只是有一样:“这回萧瑞给我们家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我总得写封信去道谢吧?”
文氏表示:“感谢的信由我来写就好,再借你哥哥的名义送出去,便是有旁人知道了,也挑剔不了什么。你就不必写了,我会在信里告诉萧家小哥,我们全家上下都对他感激万分!”
谢慕林张张嘴,又闭上了。反正回信的渠道在她手上,古娘子的地址只有她知道,她说服不了文氏,难道还不懂得加塞吗?只要把自己的亲笔信连同文氏那封一同送出去就行。至于有可能泄密的问题,对她来说也不是问题。回信的人是谢慕林,只是谢氏宗族的一个少年人,又跟谢映真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外人看到信的内容,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
谢慕林还有些不走心的想,萧瑞在来信中写了不少表白的话,那她回信时是否也需要回应一二呢?要是写得太正经了,只字不提感情之事,就怕萧瑞会觉得她太过冷漠无情,心里受伤。可若是她在回信中写得太露骨了……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是一回事,就怕真有外人看了信,误会萧瑞少年是个断袖,那就不好了……
谢慕林这边在走神,文氏那边经过方才这一番“惊吓”,再加上旅途劳累,实在是撑不住了,头一点一点地,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谢慕林见状,连忙劝她先歇息:“等你醒了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可聊呢。要是没休息好,你明日上船出发后,可怎么撑得住?”
文氏虚弱地笑笑:“我又不是没坐过船,船一开,我就直接睡下,有什么撑不住的?还能趁机多歇息歇息。”话虽如此,她也没拒绝女儿的劝说,就这么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谢慕林等到她睡着,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低声叮嘱善姐服侍好文氏。
但她看到善姐带着翠蕉与香桃忙里忙外,外头还有蔡老田家的帮忙打点杂事,又不由得觉得母亲身边侍候的人带得太少了。
她小声问善姐:“我好象没见到马路遥夫妻俩,他们没跟来吗?”
善姐轻轻摇了摇头,低声答道:“太太说,二姑娘你回家后要接手管家,没个帮手不行,所以把马路遥两口子都留在老家了。路上有我侍候就够了,还有两个粗使的婆子帮着打打下手,如今人都在外院呢。等到了北平,还有赵丰年夫妻在,老爷那儿也雇了新人,并不缺人手使唤。”
谢慕林闻言皱起了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624章 和乐
文氏这一觉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自动醒过来了。
谢慕林觉得她明明还很疲倦,劝她再多睡一会儿,她却道:“我只能在京城待不到一天的功夫,哪儿有这么多时间睡觉?一会儿老毛他们就要过来了,我怎么能让他们久等?反正明儿上了船,我有的是时间歇息。”还立刻吩咐善姐侍候她梳洗。谢慕林没办法,只得亲自煮了碗有补气安神作用的建莲红枣汤来,服侍文氏喝了。
毛掌柜是临近傍晚的时候过来的。他还带来了七八个曾在谢家商号服务多年的老掌柜、老伙计们。这些人基本个个都精神不大好,但比起刚刚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大有改善了。原本他们或病或伤,几乎都是起不来床的状态。经过谢慕林与毛掌柜请动北门桥的严老爷子帮忙诊治与调理,他们已经差不多回复了元气,可以自主行动,说话也无碍了,接下来只需要继续休养些时日就好。
在从前谢家还未出事的时候,这些老掌柜、老伙计们每逢过年时,都要到东主家来请安拜年的。文氏未出嫁时,跟在谢老太太身边就见过他们;出嫁之后,但凡有人到京城谢宅里请安,也必定要来拜见她,反倒是当时手握中馈大权的曹氏,因为受到谢璞的警惕,未必能有同等待遇。因此,文氏对这些谢家故人都十分熟悉,甚至还记得他们各自的家人、亲友,记得谁的孩子要成亲生子了,谁的孙子又到了读书说亲的年纪。
这些老掌柜、老伙计们听着文氏亲切和蔼的问候,心里想起从前的时光,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过去的日子多美好呀,若不是曹家,他们又怎会受这许多的苦?幸好如今他们成功脱身了,再也不必去受那等权贵的践踏。今后无论是留在老家养老,又或是北上北平,继续为东家做事,都是极好的。反正京城这地界,他们再不会踏进来了!
文氏心知这些故人都吃了不少苦头,受过的罪只怕比前些日子已经回到湖阴的那一批人还要多得多,只能一直软语相慰,尽可能地安抚他们。谢慕林与毛掌柜也一直在旁帮口。倒是谢显之与谢映慧,考虑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半的曹家血脉,不大好意思来见他们。
最后反倒是年纪最大的一位老掌柜主动把这件事说开了:“怎的不见大少爷与大小姐?听毛小弟说,大少爷与大小姐总觉得自己是曹家外孙,对不住我们,因此不愿来相见,可是?我们能平安脱身,还是多亏了大少爷与大小姐出力。大小姐甚至还受了伤。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即使原本一时糊涂,对两位小东家有几分误会,如今也早就想明白了。曹家冷酷无情,连自家亲骨肉都是说弃就弃,大少爷与大小姐与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少爷与大小姐都是东家的儿女,何必与我们生分了呢?”
文氏听得十分感动:“两个孩子也是怕你们见到他们,心里不快,才会主动回避了。既然你们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咱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块儿团聚的。”
谢慕林立刻转身去把长兄长姐给请了过来。
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们虽然曾经参与过拯救这些谢家故人的行动,但真的从未见过他们。此时双方面对面,他们都有些无措了。
于是几位精明圆滑的老掌柜们便主动夸起了谢显之,说他风度好,据说学问也好,今年错过了科试不打紧,明年一定会蟾宫折桂的;又夸谢映慧才貌过人,举止娴雅,真真是大家闺秀,将来还不知谁家有福能娶了去,云云。
几位老人家哄得谢显之谢映慧两个小年轻面红耳赤的,脸上却都露出真心的笑容来,很快就和乐融融了。
晚饭大家也是一块儿在谢家大宅的正厅里吃饭的,分了几桌坐着,却都有说有笑,菜色也烧得好,即使没有酒,也足以令所有人愉悦欲醉了。
饭后,毛掌柜领着众人,再次正式拜别文氏,又请文氏捎带上他们给谢璞的书信和礼物,方才告辞而去。临行前,毛掌柜也把订好的返回湖阴县城的船期告诉了谢慕林、谢显之与谢映慧,并约好会合的时间地点。
把人送走之后,文氏坐在厅中,还有些伤感。她发现有几位十分熟悉的老掌柜,面容和精神都比去年、前年时苍老了许多,可见在谢家出事后,他们不得不改投曹家,却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曹家把人抢走了,又不好好对待人才,到底是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