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76节(2 / 2)

折骨 步月归 2331 字 6个月前

    宋也川的配合竟让程既白感到分外意外。

    但前?有张淮序的事摆着,他?觉得宋也川心?里畏惧也是真的:“这才?对。当时?你和张淮序一同为佥都御史,他?就是个死脑筋,不给自己留转圜的余地。你能想得开就好,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往后你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宋也川缓缓长揖,神色如常地将银票收入袖中?。

    那日下值之后,宋也川来到了太平街上。太平街有一家医馆名叫春丰馆,这家医馆开了百余年,世代传承至今,且有悬壶济世的美名,每旬都会在城门处义诊,不收诊金,若果真有难,连药费也不取。

    宋也川招来一个乞儿将银票递给他?:“把?这个送过去?,回来我给你银子。”

    那乞儿三两步跑过去?,将银票顺着门缝塞了进?去?,又小?跑着回到了宋也川的身?边,宋也川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塞到他?手心?里,柔和一笑:“好了,去?玩吧。”

    小?乞儿蹦跳着跑远了,春丰馆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追出门,一手拿着银票,一首捻着胡须左顾右盼。宋也川默默转过身?,走?入了人群之中?。

    *

    宋也川昨日收了封拜帖,今日先回了自己的居所。

    朝中?很多人对他?和温昭明的关系心?照不宣,宋也川仍旧在自己的宅邸里会客。

    因为来的那些人,不都是好人,他?们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今天来见宋也川的这个人名叫刘梧。

    他?是在翰林院熬了三四年的庶吉士,有人劝他?去?求宋也川,他?便真的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因为宋也川从没有徇过私情?。

    刘梧在花厅坐了很久,才?见到一个穿着官服的青年走?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二人一打?照面,刘梧猛的站起身?来:“你是……”

    宋也川将手中?的伞递给他?:“还没谢你当日赠伞之恩。”

    刘梧听完忙不迭的摆手:“不不不,当日的确是真心?想帮公子,不是有所图谋。”

    越说,他?的声音便越低。当日不认识宋也川,他?的确是没动过别的妄念,可今日不同,今日他?的心?思本?就不清白。

    刘梧袖子里拿着一张银票,不过是区区五十两,这是他?多年来攒得的一点钱。

    原本?想在归一街上买间院子,可在翰林院这么多年,眼瞧着升迁无望,实在不甘心?。所以背着夫人悄悄拿银子出来,想走?宋也川的门路。

    他?怯怯地将银票推出去?,宋也川果然不收。

    他?拧着眉问:“制考在即,你有时?间来走?我的门路,为何不去?将考题再钻研一二?”

    刘梧苦笑一声:“我在翰林院待了四年了,年年的制考都参加。只是如今司礼监的手早就伸到了翰林院官员任免上,制考的考卷我还没拿到手,有人都已经将答案都作出来了。”他?指着这张银票道:“就这些钱,还是拙荆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我家离水井太远了,我娘子每天为了打?水要走?好远的路,小?女夏日沐浴也十分不便。本?想今年买个宅子,可若是我的官身?仍只是个区区庶吉士的话,他?们娘几个才?是真没了指望。”

    宋也川沉默地听着,许久没有说话。

    他?先前?在翰林院供职时?还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但如今这样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

    “你的文章给我。”

    刘梧立刻从袖中?取出两张纸。

    宋也川接过看了一遍:“以你的才?学,承敕监倒也去?得。我写一封荐信给你,明日去?承敕监问问,若是有虚位,你便能留下了。”

    这事成?得太轻易,刘梧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御史大人说得可是真的?”他?的脸因为骤然的欣喜而通红,连忙把?自己的银票往宋也川的手中?推。

    孤灯相映,照得宋也川的侧脸半明半昧。

    他?的眼瞳幽深,藏着复杂不明的情?绪。

    望着这张银票,他?抬起手将之缓缓推回:“我若收了你的银子,日后你也会想去?收别人的银子,这便违背了我的初心?。这钱你还是留着买院子吧。”

    刘梧喜得热泪盈眶,欢喜道:“您真是大好人!”

    宋也川依稀笑了一下:“京城里是没有好人的。”

    刘梧不解其?意,又不敢深问,再三向宋也川作揖,才?欣喜地离去?了。

    待他?走?远了,宋也川地目光落在了自己种的那几盆花草上面。他?拿了一把?铜壶滴漏,逐个向陶土花盆之中?浇水。

    若不是那一日的赠伞,宋也川并不会收这封动机昭然若揭的拜帖。

    他?既不喜欢欠人情?,今日既是还情?,也是他?对刘梧产生了一丝好奇。

    那日他?明明自己都穿着带布丁的衣服,却毫不吝惜地将手中?的雨伞赠与自己。

    除了大是大非外,善与恶的界限太过于模糊。

    恰如封无疆所说的那样,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

    *

    温昭明从外头进?来时?,宋也川正站在窗边洗手。

    他?还没换官服,只是将头上的官帽摘了放在一边。帽子戴得久了,他?鬓边的碎发被压得有些凌乱。他?微微蹙着眉心?,将自己的手按在铜盆里。暗金色的铜盆倒映着他?枯瘦的手指,他?反复洗了几次,仍不满足。

    温昭明上前?去?,拿着巾帕,将他?的手从热水中?捞出来,他?的手掌被烫的发红,却任由温昭明握在手里。温昭明踢他?擦了手,将帕子放回托盘上,才?问:“怎么了?”

    宋也川对着她笑:“手脏。”

    于是温昭明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