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湖蓝色缎绣孔雀长袍的顾贵妃靠坐在美人榻上,纤指紧握掌心艳红的珊瑚珠串,姣美脸庞笼着一层寒霜:“这个陆氏还真是好本事,前几日落水,身子都还没好全吧,竟一声不吭入了皇帝表哥的眼……早知上回我就不该多管闲事,叫她被淹死,一了百了。”
“娘娘就是心太善。”素衣捏肩的动作不停:“殿选那日,娘娘就该撂她出宫。”
“你以为本宫不想?”顾贵妃哼道:“可那日姑母就在我身边,还夸这陆氏貌美心娴,若我将她撂出去,岂不是和姑母唱反调,显得我气量狭小不容人?”
而且那会儿她也没想到,一向不与人亲近的皇帝表哥,竟会有召幸后妃的一天!
她与表哥青梅竹马,又入宫两年,都未曾得到与他同床共枕的机会,这个进宫才三月的陆知晚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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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晚也很想知道,这个难得的机会怎么就落到她的头上。
宽敞的轿辇停在养心殿门前时,天色已然全黑,一轮明月笼罩着紫禁城,这座巍峨皇城在寂静夜色里愈发显得森严。
“陆才人,您这边请。”
太监总管余明江在前头带路,他年近四十,皇帝尚在襁褓时,便由其照料陪伴,他与皇帝虽是主仆,感情却胜过主仆,皇帝都亲切称呼他一声大伴儿,是以他在内廷之中很是受人尊敬。
如今他亲自迎接陆知晚,又毕恭毕敬地引路,引得养心殿门前的侍卫与宫人都不由侧目。
陆知晚被那四面八方探来的目光看得怪不自在,长指捏住韶粉色缠枝葡萄纹外衫衣角,故作镇定地跟着余总管向殿内走去。
她心里乱得很,也不敢四处张望,不知走了多久,前头传来余总管略细的嗓音:“陆才人,您在此稍候,陛下忙完便过来了。”
陆知晚这才抬眼,朝前看去。
只见眼前的寝殿轩丽堂皇,锦缎绣帘,华灯辉耀,正前方是挂着重重明黄色幔帐的龙床,那长宽尺寸,简直比她流霞轩的寝屋还大。
天子居所,果然非同一般。
正感慨着,面上感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她定下心神,便见面白无须的余总管似笑非笑望着她:“才人若无其他吩咐,老奴先行退下了。”
陆知晚怔了怔,挤出一抹客气笑容:“有劳余总管带路。”
余明江笑了笑:“陆才人客气。”
他刚抬步,陆知晚忽又出声:“余总管等等。”
“陆才人?”余明江停下脚步,诧异看她。
陆知晚抿了抿唇,难掩紧张:“余总管可知陛下为何突然召幸我?”
余明江微怔,而后笑道:“才人这话说的,陛下召幸哪位妃嫔,心思岂是奴才们能猜度的。”
“可他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余明江何等精明之人,猜出陆知晚未尽之言,仍是那副和气笑模样:“要不说才人您好福气,后宫众妃嫔里,属您头一个被召来养心殿。您也别紧张,安心等着陛下,好生伺候便是。”
语毕,他不再多留,行礼退下。
寝殿两扇大门合上,陆知晚一个人站在这全然陌生的华丽宫殿里,浑身长满刺般,哪哪都不自在。
再看身后那张偌大的黄花梨十柱拔步龙床,心口咚咚直跳,难道下午那个离谱的相遇,叫皇帝产生了一种“呵,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的霸总效应,这才把她弄来侍寝?
若真如此,那她待会儿就要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酱酱嬢嬢?虽说她是现代人,可白天见面,夜里就滚床单,速度也忒快了些!
也不知胡乱想了多久,紧闭的殿门外窸窸窣窣传来了动静。
陆知晚心下揪紧,纤薄的脊背也宛若一根被拉满的弦,绷得笔直发僵,如临大敌般站在桌边,等待着那扇门被推开。
终于,“吱呀”一声,殿门打开。
明亮的暖黄色烛光下,身着宽大烟墨色长袍的俊美男人,单手负在身后,缓步入内。
随着他的步伐接近,陆知晚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也因极度紧张而变得空白。
直到年轻帝王走到面前,蹙眉乜了她一眼:“你入宫前当真有学规矩?”
陆知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连忙行礼:“嫔妾…嫔妾陆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微颤的尾音落下,殿内便陷入一阵静谧,迟迟未曾响起叫起声。
陆知晚维持着屈膝的动作,动也不敢动。
她能感受到面前之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挽起的精致发髻沿着后脖颈,慢慢逡巡往下,划过背脊、手臂,最后又从脚尖落回她的额前。
这沉默审视的目光,叫陆知晚愈发心慌,就好像他是猎人,她是他刚捕获的小羊羔,正琢磨哪一块更好下刀。
就在陆知晚身形微抖,快要绷不住时,头顶总算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起来罢。”
陆知晚如闻天籁,忍着发麻的小腿,直起身子,“谢陛下”三个字喊得真情实感。
余光瞥见身前男人自顾自走向那张宽大的龙床,才松下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
不是吧,才说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不说喝点小酒烘托一下氛围,多说两句话熟悉一下也好啊。
萧景廷走到床边坐下,抬眼见着仍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女人,眉梢轻挑。
只见朦胧烛光间,那女人梳着飞仙髻,下着牙色折枝兰花的襦裙,外罩着件薄纱质地的韶粉色绣花长衫,笼着年轻婀娜的身段,最里头的银红色主腰和雪白藕臂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圣洁高山上一捧白雪被烟霞笼罩,纯洁无暇,又透着几分香艳。
这副模样,与午后河边的女水鬼简直判若两人。
长指无意识摩挲了下指腹,萧景廷眸光轻晃,没想到这疯女人正经打扮起来,还挺好看?
若叫陆知晚知道她这副“美若天仙”的盛装模样在萧景廷口中,只得了一句“挺好看”的评价,定要吐槽他眼瞎没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