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人探出头来, 见到宁濯身上穿的龙袍, 惊得跪地大呼圣上万岁。
宁濯努力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拉着他起来:“我有要事需找你家将军夫妇商谈。”说完死死盯着他的脸。
只见那个下人听到“夫妇”二字, 脸色便变得极其古怪。
宁濯在咚咚的心跳声中, 听见那个下人说:“回禀陛下,将军虽在府中,但我家夫人已于前日身亡,因夫人离世前求将军与她和离,便在昨日被送回母家镇国公府了。”
所有的声音似是瞬间消失了,只余那句“我家夫人已于前日身亡”一遍遍回荡在宁濯耳边。
他眼前瞬间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得一把抓住祁俞的手臂,声音如崩溃般地发颤:“快,带我去宋家。”
祁俞跟随宁濯十余载,第一次见主子这副模样,心里暗叫不好,依言半点都不敢耽误,同宁濯去了镇国公府。
*
镇国公府。
快满四岁的二房小公子宋玉谦趁着给苏氏请安的机会,蹑手蹑脚地从里头一个小匣子中摸到一串钥匙。
他揣着钥匙向苏氏告退,见她盯着自己衣襟上因塞了钥匙而鼓起的那一处,吓得小脸发白。
却见苏氏移开了眼,哑声对他说:“去吧。”
宋玉谦便喜滋滋溜去了柴房,偷偷把堂兄宋玉川放了出来,边费力解绳子边庆幸道:“还好伯母粗心大意,没给那匣子上锁,不然我还真拿不到钥匙呢!”
宋玉川闻言拂落身上粗绳的动作一顿,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再不耽搁,悄悄带着人出了宋府。
宋玉谦看着堂兄离开的背影许久,喃喃道:“可一定要把长姐带回家来呀!”正欲转身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听见外头一阵动静,好奇地走到角落偷偷看去,见是一个极好看的大哥哥领着人过来。
所有人见到这个大哥哥之后都扑通一声跪下,只听这个大哥哥问伯父宋伯寻:“宋大姑娘何在?”
大哥哥声音也很好听,可居然都没人敢回答,所有人都在地上跪着发抖。
宋玉谦于是从角落里站出来,脆声答他:“大姐姐在我们搬家前住的地方呀!”
全场震惊,宋伯寻几乎吓到晕厥。
苏氏肩头猛地一松,两行清泪瞬间落下,却从嘴角露出一分笑意,矛盾古怪至极。
宋玉谦却不理这些,只是继续对这个大哥哥说:“伯父说长姐出嫁女什么什么晦气什么什么的,我听不懂,反正就是不让那个大箱子进门。堂兄说那箱子里头装了长姐!伯父把箱子送去了庄子里,还把我堂兄绑起来!还好我厉害,把堂兄放出去接长姐啦!”
一片死寂。
祁俞紧紧扶着主子,怕他撑不住直接倒下去。
宁濯挣脱他的搀扶,低头俯视着宋伯寻,艰难道:“所以娴慈,是真的,去了?”
宋伯寻抖着身子答:“回禀陛下,臣女确实已经去了。”
漫天飞雪化作利刃,尽数刺入宁濯心中,疼得他想要蹲下,却硬生生忍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宋大人,看在娴慈的份上,朕给你一次机会,去将娴慈风风光光地迎回来。”
末了,又补上一句:“所有人都不得穿孝衣!”
他还未亲眼见到,万一娴慈还活着,宋家这样岂不是给她添晦气?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皇帝这张冷峻的脸下压抑着的滔天怒意,无人敢再说什么。
宁濯说完便带着人往娴慈当家时买的那处四进院落策马先行一步。
快到时,远远地见着宋玉川领着零丁几个人扶灵而来。宁濯扬鞭让马儿跑得再快些,然后一拉缰绳,跳下马来,迈步走向那副棺木。
他无瑕去管这些像他下跪的人,右手颤然触碰被封死的棺木,忽转身对祁俞说:“帮朕一把,把盖掀开,别憋坏了她。”
宋玉川大惊,忙去阻拦:“陛下,请勿扰了长姐安息!”
宁濯哪听得进去,一把将他推开,只是对护卫说:“小心些,别伤到了她。”
阿涓和兰瑾跪在地上眼看着他们开棺,心里慌惧不已。
小姐行事前同她们说:她这般离世,宋家定会嫌丢人,早早地将她下葬。此次出巡极重要,陛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即便中途闻讯赶回来了,她也早已被埋入土中。
陛下总不会刨她的坟。
可万万没想到,宋家出了宋玉川这么个人物,非得和宋伯寻犟着不让草草下葬宋娴慈。不然宋娴慈早在昨日下午便埋进土里了。
更没想到,宁濯会回来得这般快!
阿涓看着正要推开棺材板的宁濯,暗暗叫苦不已。
看这样子,就算陛下回来时她已悄悄用别的尸首将宋娴慈换走,陛下也会将人挖出来亲自查证吧?
宁濯愣愣地看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宋娴慈。
她面容沉静恬然,脸上涂了胭脂,露出来脖颈和手却是一片死白,甚至隐隐能见点点尸斑。
宁濯颤抖着触碰她的脖颈,许久都不能感受到一丝跳动,肌肤更是触之冰凉,根本就不是活人能有的体温。
“阿涓。”他突然出声。
阿涓猛地一抖:“在。”
“她出事时,医家可有尽力医治?”
“来了八个太医,院首也在其中,连我二师兄沈神医也看过,十位名医皆言无救。”
他再难欺骗自己,眼前一黑,双手撑在棺木边缘才不致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