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140节(1 / 2)

先守着熬了药,又亲自给娴月喂了药,到午后,娴月才好些,靠在她手上喝了药,道:“辛苦云姨照料我了,实在过意不去。”

    她看似柔弱,其实性格极为刚强锋利,轻易不示弱。云夫人也知道,见她这样,顿时更加怜惜,道:“说什么傻话呢,咱们俩,还这样客气?

    你只管好好养病,凡事有我呢,快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只要身体好了,什么没有呢?”

    话是这样说,但娴月还是一病深沉,早两天还能支撑起来,到第三日晚间,已经烧糊涂了。

    急得云夫人又是请御医,又是打发人去寺里拜佛许愿,在佛前许下千斤灯油,又让贺南祯去老太妃那问一味已经失传的丸药,忙得脚不沾地。略坐下来,就骂贺云章:“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家要抄,偏是这时候,又死到江南去了,多少也积点阴德,留点余地,等他回来,看我不骂死他。”

    红燕连忙劝:“夫人小声点,仔细二小姐听见。”

    但娴月显然是听不见了,她这次病得来势汹汹,早上还好,每日晚间最重,一度烧到说胡话,以为自己还是在扬州的小时候,叫一个叫“梨花”的名字,道“给我把风筝拿来,梨花……”

    云夫人不解:“梨花是谁?”

    桃染坐在床边,急得眼泪汪汪:“是个丫鬟,和我同岁的,十来岁就死了。”

    云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她从来不信神佛的,也连夜让人找了高僧高道,来府里送祟,自己也通宵不眠,合衣守在床边,生怕娴月被带走了。

    守到三更,娴月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小声叫“娘”,云夫人听得心酸,怕她失望,手抚着她额头,道:“是我呢,云姨在这里。”

    娴月只叫娘,叫了两三声,像是又睡过去了。

    云夫人担心得一夜没睡,让红燕在外面设了香案,亲自祷告许愿。

    谁知道到了天亮,娴月好些了,也能坐起来了,却说要走。

    云夫人只当她烧糊涂了,笑道:“傻孩子,你走去哪里呢,还不快把药喝了,趁今天好些,多少喝点粥,不然哪有力气,太医都说了,病去如抽丝,且要温养着呢。”

    娴月却不像说胡话。认真道:“云姨把我送回家里去吧?”

    云姨不解:“送回去干什么?你家里乱成那样,怎么照顾你?

    况且你正病着,怎么经得起折腾,小命还要不要了?”

    都说病美人,其实美人真病起来,谁还管美不美,只顾着心疼了。

    娴月病得脸色煞白,一丝血色也无,说话都气若游丝的,道:“不打紧,我家里照顾病人惯了的,云姨别管,只给我送回去罢了。”

    都说娴月说怪话,其实云夫人也不遑多让,立刻道:“那看样子是我照顾得不好了,怪不得病成这样还要走呢。”

    娴月顿时无奈地笑了。

    “不是这个意思。”她垂着眼睛道:“云姨这里虽好,可惜我身体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只怕连累云姨……”

    她向来要强,不肯提一个病字,更别说自怜自艾了,说得这样直白,已经是难得了。

    她也知道人人拿她的病做文章,但她性格傲气,不似蔡婳,还有“我知道我是没父母撑腰的孤女”这种话出来,她反而当自己是连城锦,别人得她青眼都是福气,哪里还轮得到别人来挑剔她。

    今日她说出这种示弱的话,已经和云夫人是极度交心了。

    但云夫人哪里肯。立刻道:“这话糊涂,先别说你出不了什么事,我请的是太医院坐堂的大人,世代名医,多少疑难杂症都治好了,况且你这点小病,有他给你诊治,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贺家的权势难道还怕出事?

    那几代不是白经营了,你只管放心在这,难道害怕你娘打上门来不成。”

    娴月仍然只是不肯,说了几番,索性挑明了,道:“李太医的话,桃染都听见了,也告诉我了,我也知道我这病不是一时养得好的,我且回去,养好了再来找云姨。

    我娘是个急性子,要是出了什么事,闹起来不好看,那天在秦家,云姨又不是没看见。”

    娄二奶奶是有点市井的泼辣在身上的,娴月这病,她肯定要算在云夫人头上的,要是病还好,要是出什么好歹,不怕她不坐在贺家闹个三天三夜,娴月也是怕这个,所以拼着生病也要回去。

    云夫人怎么都劝不住,索性不套车,娴月也倔强,就让桃染雇轿子去,云夫人无法,只能把府里的官轿拿了出来,看着红燕里三层外三层铺好了,弄得比云还软。又劝娴月:“虽说你好些了,但轿子颠簸,颠坏了你怎么办?”

    娴月只说不碍事,云夫人却大为担心,为这还迁怒起贺云章来,骂道:“偏是这时候要下江南,抄不完的家,造不完的孽,平时不用他的时候来得勤,用得着他的时候又在千里之外了……”

    “他爱抄家,让他抄去,反正雷劈的不是我。”娴月也病恹恹地道。

    轿子倒是好轿子,是贺侯爷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八抬大轿,是僭越的,但云夫人也顾不得了,忧心忡忡看着娴月被搀扶着上了轿,嘱咐扶轿的婆子和送回去的红燕,道:“千万慢些走,别颠着小姐。”

    “夫人放心。”

    扶轿的婆子逞能地拿出一杯水放在轿杠上,道:“寻常轿子不敢说,侯爷的官轿是绝不会颠簸的,夫人不信问红燕,水泼出来只管收拾我们就是。”

    云夫人哪还有闲心管这些,自己又亲自进轿子里看一下娴月,把她靠着的靠垫整理了一下,道:“我让红燕跟着轿子,你回去别和你娘争吵,她偏心由她偏去,有事只管找我,随时回来,只要说一声,我立刻遣轿子去接你。”

    “知道了。”娴月有意逗她笑,脸色苍白地道:“今日托云姨的福,有幸坐了八抬大轿了。”

    “你养好身体,等江南那位回来,不愁没有八抬大轿给你坐。”云夫人也回了她一句。

    “那也再看罢了,我这身体……”娴月自己打住了,她好强,不愿说丧气话,话锋一转道:“那到时候就请云姨来做我梳头娘子罢。”

    云夫人这才退出来,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把轿子上的徽记都摘了,别让人知道是咱们家的,免得到时候猜到轿子里是娴月,又要乱传了。赵夫人自从退婚后,可没说过你家一句好话呢。”

    “那就让他们传去,谁不知道我是病秧子似的。”娴月只这样淡淡道。

    她执意不摘,云夫人也没办法,也知道花信宴到如今已是尾声,也不差这一点传闻了。正好试试他们的真心,好过婚后才发作。

    果然娴月猜得准,轿子一到家,听说娴月是带着病回来的,娄二奶奶顿时生了气。

    当时她正和卿云在内堂对账,听到说娴月被轿子送了回来,还了得。

    “成日家只说云夫人好,云夫人亲,口口声声叫云姨,如今遇到事,现原形了吧。

    病得七荤八素的,照样送回来,生怕连累了她,还真以为人家拿你当亲人呢……”娄二奶奶带着卿云去看娴月,急匆匆穿过回廊,一边走,一边骂。

    “云夫人不是娘说的那样人,一定是娴月怕在人家家里病着不好听,也怕连累云夫人,自己要回来的。”卿云见快到门口,连忙阻止道:“娘快别说这些话了,云夫人听见都是小事,娴月正生病,听了这话烦心,更不好了。”

    娄二奶奶虽然偏心,但也不至于苛待病中的女儿,进去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