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140节(2 / 2)

    见娴月已经喝了药,正恹恹地靠在床上,桃染和阿珠陪着,见了她都忙起身叫二奶奶。

    “都低声吧,养病最要静的。”

    娄二奶奶虽然心中不快,倒也负责,坐在外边桌边,问桃染拿了单子来看,知道是太医院请的太医开的方子,吃的又是贺家收着的御赐的宫中秘药,知道云夫人尽了心,把嘴撇了撇,没话可说,道:“轿子打发了不曾?”

    “正要回二奶奶呢,是官轿送过来的,不知道按什么例给赏银。”桃染小心地回道。

    娄二奶奶听了,顿时哼了一声,道:“用官轿送,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能怎么打发,问黄娘子就行了,谁家没有和官轿打过交道似的,虽然是五品官,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偏你小家子气,这事倒紧张,你家小姐病成这样,你倒不知道回来报信!”

    卿云见她在外面骂桃染,怕娴月听见,连忙把门窗关了,又怕憋闷,病气出不去,又开了一扇朝南的窗户通风,让把熏香炉和鹦鹉架都撤了,又让放下帘帐,怕光太亮,影响娴月休息。

    娴月歪在床上,其实没睡着,只安静看她忙活。

    卿云只当她睡着了,吩咐了厨房煮芡实百合甜汤来,让黄娘子准备胶泥小火炉,在廊下慢慢煨着,随时准备她醒了吃,见娴月歪着,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谁知道娴月没睡,直接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两人上次分别时还有一场大吵,卿云被骂得惨,从那之后没说过话,卿云顿时有些尴尬。

    “凌霜还没回来呢。”娴月一开口又是上次的话。

    卿云立刻收回了手,娴月放的狠话她是记得清楚的,凌霜不回来,娴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去看下汤炖得怎么样了。”她寻个借口,就要出去。

    “你和赵家退婚的事,我听说了。”

    娴月却在背后道,她病得气若游丝,声音倒清楚:“岑姐姐的事,云姨也跟我说了,我知道你出了大力。”

    卿云的眼睛顿时红了,她停下来,木木地转过身来。

    姐妹俩一个对视,哪还有不清楚的呢,顷刻间心事全都分明了。

    卿云嘴拙,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呢,娴月却咳了起来,卿云连忙去拿漱盂,半坐在脚踏上,抚着她的背,娴月向来瘦,虽然骨肉停匀,其实摸起来肩胛骨都是薄薄一片,咳起来的时候,胸腔里都是颤抖着,整个人像片秋风中的叶子似的。卿云心中惨痛,顿时眼中一阵发热。

    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候了,连姿势也适合,就算她嘴再拙,也不由得低声垂泪道:“赵景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娴月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咳得满面通红,听到这句自己等了许久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摆了摆头。

    “做姐妹的,哪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呢?要是凌霜在,又要笑我们生分了。”她甚至还向卿云道:“要论诛心,我前些天的话,也不太好听……”

    卿云只是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凌霜……”

    越是这样坦诚的时候,越是话都只说半句,因为不用说清楚,彼此都懂。娴月只是微微笑着,像是要叹息的样子。

    “我有时候说话狠了点,不是针对你。我知道你是严于律己的,对自己人反而苛待些。”娴月也是轻易不示弱的人,今日却这样道:“原本不想说的,怕以后没机会说了,现在说开了,免得你老记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年纪轻轻的小姐,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不祥。卿云连忙道:“怎么说这种话,多不吉利。又不是什么大病,两天就养好了。

    听说永安寺的菩萨最灵,我明日上山替你烧一炷香,兴许就好了。”

    “谁知道呢。”娴月照旧讲怪话,却不是朝着她,道:“要是一病死了,倒干净,让凌霜跑去吧,最好一辈子别回来,从此见不着了,我才开心呢。”

    她这一病,确实病去如抽丝,卧床不起,眼看着要错过楝花宴。

    外面传言纷纷,娄家二房从半个月前的喜事连连,直接跌到了谷底。

    先是凌霜离家出走,紧接着卿云退婚,又是娴月生病,娄家二房的三个女儿,花信宴的成果似乎都成了泡影。

    这还不算,赵家退婚后,赵夫人又开始给赵景物色起来,顿时半个京城的夫人们都心思活动起来,说是连已经快定亲的小姐家里都动了心思,更别说其他人了。

    娄家三房便是其中最热忱的一支,玉珠碧珠姐妹把其他的事都扔下了,娄三奶奶和赵夫人立刻热络起来,赵夫人也是有意气娄二奶奶,立刻邀请娄三奶奶带着两姐妹上门做客,娄三奶奶有意炫耀,直接做了两辆簇新的马车,绕着路转了一圈,才进了赵家,顿时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新郎官还是那个新郎官,是新娘子要换人做了。

    在赵家的权势下,张敬程的提亲反而被盖过去了。

    其实也是三书六礼,请的是翰林院的秦老大人,媒是官媒,聘礼也许得不错了,但比之赵家之前的聘礼,还是差了一截的。

    娄二奶奶心中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出,倒不意外,只是感慨到底读书人心实,也知道娴月病了,却偏这时候提亲,确实是实诚人。

    但娄老太君那边反应就一般了。

    娄二奶奶经过的事多,虽然心里暗骂娄老太君墙头草,但早膳叫她,还是照常要带着卿云过去,卿云却犟,就是不肯去。

    娄老太君倒也没说什么,见了媳妇们,先问娄三奶奶管家的事,娄三奶奶卖弄才干,说了一通,才道:“可惜晚上不能陪老祖宗说话了,赵夫人叫我去打牌呢,她喜欢玉珠碧珠喜欢得紧,说两个都投缘得很,实在难舍难分……”

    “既然是赵夫人有请,自然是先去侯府,我这什么时候不能说话。”娄老太君道。

    “老祖宗说的当然有道理,只是玉珠碧珠两个丫头气人呢,又说害羞不肯去,又说没有好衣裳头面……”

    “这还不容易,锦绣,去把那一对珊瑚做的小凤钗拿来,给她们姐妹戴,再去开阁楼上的箱子,拿点料子来,让姐妹挑去。”

    “还不谢谢老祖宗呢。”

    娄三奶奶立刻眉开眼笑,催着玉珠碧珠给娄老太君磕头。

    娄老太君这才有闲心来管二房,问娄二奶奶,道:“听说昨日有人来提亲?”

    “是张敬程张大人吧?”娄三奶奶立刻接话,笑得比蜜甜,道:“恭喜二嫂了,我可听说了,张大人的学问可好了,就是为人太板正了些,所以一直不见升官了,这也没什么,学问难得,一辈子待在翰林院,倒也乐得清静呢。

    正好娴月身体不好,张大人家清静多闲,嫁过去也好养身体呀,我听着都替二婶高兴。”

    娄二奶奶眼里杀气都出来了,还得耐着性子敷衍笑道:“借三妹妹的吉言了,不过这世上的事也难说,正经订了亲也不一定作准呢,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轻狂人,哪敢现在就得意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是现打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