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10节(2 / 2)

吾妹千秋 木秋池 2536 字 6个月前

    “哥哥……”

    “只是你也要保重自己,就当是我代母亲……求你了。”

    他说的母亲,是永平侯的先夫人,他们的生母。

    母亲尚在世时,他们兄妹同养于母亲膝下,旦暮共食,早晚相见。母亲去世后,荣安堂的祁老夫人将他们接去抚养,她是个最重规矩的人,整日将窈宁关在绣楼,让她学刺绣、女工,寻常不许她下楼。他们兄妹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面,窈宁越大越羞涩内敛,有时与他说几句话都不敢抬头。

    直到容氏入府,又过了几年,将窈宁从绣楼里接出来。只是窈宁的性子才稍见明朗,便接到了宫里赐婚四皇子的御旨。

    他们兄妹二十载,算起来,他这个做哥哥的,实在亏欠了她太多。他想照拂她、想待她好,已然没有了机会,如今她求他这件事,却叫他进退维谷,应也不是,拒也不是。

    永平侯一家未时末出宫,祁凭枝留下,被安置在坤明宫偏殿。

    她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喜不自胜,此处的卧房比她居住的院子还大,更有八珍玉食、明前好茶,任她取用。

    女官锦春得了皇后授意,将姚贵妃送来的礼物任她挑选,并暗示祁凭枝道:“贵妃娘娘一向出手大方,姑娘得了赏,应趁热去谢恩,娘娘爱热闹,好相处,管着后宫许多事呢!姑娘不必忐忑。”

    祁凭枝早已耳闻姚贵妃的大名,曾暗中担心会与她起冲突,如今听锦春此言,先松了一口气,喜盈盈应下:“我晓得了。”

    第二日一早,祁凭枝刻意装扮一番,前往临华宫拜见姚贵妃。

    姚贵妃果然如锦春所言,和若春风,拉着她的手,要与她以姐妹相称。见她戴的簪子是旧年的样式,命人取来一套新打的金丝八宝攒花头面,抬抬手就送了她。

    祁凭枝眼睛都直了。

    两年前祁老夫人大寿,皇后驾临永平侯府时,头上戴的也是一套金丝八宝攒珠髻。那珍珠莹润,金丝细耀,随着她转头轻轻颤动,光彩夺目,叫人睁不开眼。

    一连几天夜里,祁凭枝做梦都是那套金丝头面,醒后却只能对着一匣子朴素粗糙的银钗黯然神伤。她止不住地想,倘老夫人没有偏心,让父亲袭爵,那自己才是侯府娘子,该赐婚四皇子、入主中宫做皇后的也是她。

    那本该是她的金丝八宝攒珠头面。

    嫉妒的滋味不好受,这副头面叫她耿耿于怀许多年,今日骤得,不免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转头抹起泪来。

    姚贵妃睇着她道:“莫非是俗礼简陋,叫妹妹见怪了?无妨,再遣人换几套便是。”

    祁凭枝忙摆手道:“是此礼太贵重,我不敢穿戴,怕逾礼。”

    贵妃身边的女官闻言噗嗤笑出声,插嘴道:“娘娘一向大方,心情好时,赏我们这些奴婢也戴得,姑娘是官宦家的小姐,皇后的妹妹,更有何妨,一旦皇后娘娘——”

    “素萤,别多嘴。”姚贵妃瞪了女官一眼,转而安抚祁凭枝道:“我是瞧妹妹生得明艳,正配这副头面。妹妹若不喜欢,我赏了奴才,另给你挑一套。”

    “我喜欢的,贵妃姐姐!”祁凭枝怕她真要丢了这副宝贝,险些起身去拦。

    见她这急切的反应,姚贵妃心中暗笑,“那妹妹就收着吧,一点薄礼,承妹妹不弃。”

    祁凭枝抱着装头面的漆盒,双脚发飘地离开了临华宫。

    若说“入宫侍疾”是抽象的飞上枝头的暗示,那怀里沉甸甸的头面就是她真正体会到富贵与权势的开始。

    四下无人,祁凭枝将耳朵贴在漆盒上,听那金丝与珍珠轻撞,隔着一层檀木,传出让人心颤酥软的嗡嗡声。她的心也随之荡漾不已,不由得想起素萤女官被姚贵妃喝止的那句话。

    一旦皇后娘娘……

    坤明宫就在眼前,碧瓦飞甍,开阔宏丽,是大周最尊贵、最受宠爱的女人才能居住的地方。

    祁凭枝在心里默默将那句话补齐:一旦皇后娘娘殡天,你就是坤明宫未来的主子,天下的富贵与热闹,都将任她取予。

    一阵寒颤自脚底涌至全身,旋即变作肆意畅想的快乐。

    锦春将此事告诉祁窈宁,她满意道:“此事你安排的不错,慢慢将祁凭枝的喜好透给临华宫的眼线,让她们姐姐妹妹之间,多培养培养感情。”

    锦春应是,将药炉上温着的汤药捧下,侍奉祁窈宁服用。汤药自喉间而下,喝得多了,骨头缝里也泛苦,窈宁卧在榻上缓了一会儿,又将锦秋叫来。

    她吩咐锦秋:“上元节快到了,你住到侯府去,若二姑娘婚事有变,及时回来禀告。”

    锦秋领命退离。

    大周最隆重的节日是除夕和中秋,但论及热闹有趣,当属上元节的游灯会与七夕节的乞巧。

    每年上元灯会,宣德门外都会堆起几十座鳌山灯楼,楼里楼外悬挂价值连城的各式彩灯,将人间照得亮如仙阙。

    街上挤满了看热闹、卖挑货的布衣百姓,达官显贵的观览洞天之地则在两街宫阙雅间里。

    凭祁令瞻二品参知的身份,无论他来不来看灯,樊花楼里的雅间都会为他预留。往年他都在宫里值守,准备即将到来的开朝,今年难得有兴致,与容汀兰、容郁青、照微一同出门赏灯。

    照微在雅间待了半个时辰就坐不住了,见母亲和舅舅一边赏灯一边谈论生意经,没空顾她,和家婆打了声招呼便要溜走。刚走下楼梯,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竟是祁令瞻跟了出来。

    他缓步下楼,“街上人多,母亲让我跟着你。”

    照微将他上下扫一眼,见他长袍玉冠,雅致风流,因未着官服而顿减威严与冷清,令人目光不自意停在他昳丽的眉眼间。

    照微靠着阑干,偏头笑道:“街上人多,小心冲撞了兄长。”

    祁令瞻将搭在臂上的披风扔给她,“无妨,总好过你冲撞了别人。”

    这话照微不爱听,她出门后偏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钻,卖刀剑的要上手摸,甩卖狗皮膏药的挑摊也得凑上前看两眼。

    祁令瞻落后半步与她同行,许是他气度太出众,一看便是下宫阙来贪新鲜的公子爷,众人都自觉避着他走,仿佛城楼上明明如月的裁锦无骨灯,据说价值平州三个月的田赋,即使落下城楼,也无人敢偷碰。

    照微本料想他会被哪家姑娘劫走做夫婿,可惜多虑了。

    晃晃悠悠逛到亥时初,行人都往御街的方向涌去,等着去瞧白象游街。照微被挤得七荤八素,咬着牙要迎头赶上,被祁令瞻拽住披风兜帽,三两步拖出了人群。

    他说:“咱们走兴安街绕过去,那里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