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几个眼熟的,上个月祁令瞻曾引荐过,譬如?度支司郎中蔡舒明、刑部左侍郎姜恒等,但这些人实在稀有,照微不舍得让他们?沾染此事,她望向祁令瞻,祁令瞻也?轻轻摇头,与她想法相同。
因此照微说道:“此事牵涉孤的舅舅,按制孤应当?避嫌,所以派去详查内情的人,还是由丞相举荐。”
姚鹤守当?场举了五六人,照微从中挑挑拣拣,选中三人,其中有一人便是肃王伏罪之日在肃王府中记载全?程的翰林录事薛序邻。
前殿视朝结束后,太后与皇上往紫宸殿中再坐。
视朝为当?众禀事,再坐为单独奏对,李遂偷偷撑着脑袋打瞌睡,照微逐一接见?了那三位特?使,除了薛序邻,另外?两位与她料想中相差无几。
而薛序邻,这位嘉始元年由姚鹤守亲点的状元郎,恭敬从容地跪伏殿中,字字滴水不漏。
照微手中翻着吏部的磨勘册,问他:“姚丞相点过四位状元,另外?三位早已位列二府,成为他的得意门生,你是最年轻的一位,本该前途无限,为何在翰林院里坐了六年冷板凳?”
薛序邻温声若春风,回答道:“馆阁集我朝贤人贤书,是培才养士之地,臣忝居其间六载,虽清闲不涉政事,亦颇有所得。”
照微轻笑:“什么所得?春秋笔法、含沙射影的所得么?”
说的是他那夜在肃王府记事时,隐约暗示肃王是受到胁迫而认罪。
薛序邻道:“臣眼前所见?,即笔下所述,不曾曲笔媚权势。”
“你的同僚说你呆直,本宫却?不这么认为,”照微说,“姚丞相势大,你先是避居翰林院六年,以博耿介不党的名声,如?今再向其略施好处,有事半功倍之效,使其逢滴露如?甘霖,信任你、重用你,你便能一跃而上,这是你的高?明之处。”
“娘娘误解臣了。”
“你平身,到本宫面前来。”
薛序邻缓缓站起,躬身而前,又敛衣跪在照微案边。照微让他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半天,缓声问道:“薛录事一表人才,已经?成家了吧?”
薛序邻说:“空近而立,事业未成,不敢误桃杏。”
照微含笑道:“本宫给你出个主意,姚家还有一个女儿,你娶了她,和姚丞相翁婿一家,他必能培养你做心腹。”
薛序邻闻言微愣,无奈道:“臣不愿唐突佳人,更不敢肖想国舅之妻。”
“真不愿?”
“实乃不敢。”
“那本宫为你另寻一位佳人如?何?本宫有位远亲表妹,近来要入京探视,若能觅得良缘,也?算本宫对长辈有所交代。”
“皇太后殿下,臣乃蒲柳之姿,实非良人,臣……”
“油盐不进啊。”
照微似笑非笑,垂目乜着跪在地上请罪的薛序邻,轻飘飘说道:“不买姚丞相的好,也?不买本宫的好,你真想做个两不沾的直臣?真正的直臣,是不会像你这般做小伏低的,你心中有所求,眼中有欲望,本宫识得出来。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明白答话,是要登姚丞相的青云梯,还是要接本宫的橄榄枝?”
薛序邻为此沉默了片刻,最终却?仍固执道:“臣驽钝,不敢承娘娘厚爱。”
“果然如?此。”
照微嘴角勾起,眼中的笑却?一片冰凉。
薛序邻躬身退出坤明宫,转过万壑镂空座屏时,大胆抬头看了一眼。
大周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皇太后,同僚皆传她行?事张扬、任性恣睢。薛序邻对上那双含笑如?刃的秋水目,却?如?望见?一支盛放于寂寂寒风中的秋海棠,玄色的宫装、压鬓的钗环,未能损一二风姿,反衬其不能折、不可攀的洁质。
皇太后……竟是这样的女子。
薛序邻含笑垂目,离开了紫宸殿。
之后,照微与祁令瞻提到薛序邻。
对于此人,祁令瞻了解得比照微深,“他文章做得好,点为探花足以服人,姚丞相夺了五十?岁的状元给他,有妻之以女、视之如?子的意思,但他拒绝了,否则,如?今位列参知?的人便是他了。”
照微左手支颐,右手盘着几枚棋子,幽幽问道:“这么说,兄长的才学比不上他?”
祁令瞻自棋枰上抬目看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依本宫看么,”照微随意落子,“状元确实要比探花郎才高?一筹。”
祁令瞻紧随其后落子:“你输了。”
这盘输得太快,照微蹙眉对着棋枰叹气,“这么小器,不能再让我几局?”
祁令瞻道:“为兄才疏学浅,让不起。”
照微只好唤锦春来收拾棋局,与祁令瞻同往福宁宫去看望李遂。
时值春正,天阴欲雨,风吹池面皱如?鳞,柳絮沾湿滚落,远望花枝新绿、亭台水榭,皆浮着一层白茫茫的雾色。
见?她时而掩袖轻咳,祁令瞻说:“你吩咐一声,宫人会将柳絮清扫干净。”
“今日扫,明日生,何必白费力气,连累她们?挨骂。”
照微随手自枝头拈起一簇柳絮,轻吹一口气,见?其飘往半空而去,含笑道:“何况这宫苑深深,难得有此自在不羁之物,供人寄托情思。”
祁令瞻看向她,“你有何情思可寄?”
照微说:“我没有,但总有人有。”
她心中想的是庭院深深的先帝妃嫔、幕帘无重数后的无聊宫娥,听在祁令瞻心里,却?是另一重意思。
又听她突然提到:“阿遂这些日子身体?好了许多,倒春寒时也?未生病,我想着,可否让杜思逐长久地教他武功,既能强健体?魄,也?能做防身之用。”
祁令瞻问:“此事为何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