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便算是全了礼数。
崔晚脸顿时红了,她是来见夫人的,未想到,会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她垂着眸,娇羞状:“大人好。”
橘糖红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指甲将自己抓的生疼。
她知晓是娘子同崔小姐约好的,也知晓这同公子并无关系,但是只要想着,娘子尸骨未寒,公子便同旁人......她便心如刀绞。
公子怎可对娘子的死如何平淡?
娘子......这般爱他。
谢欲晚淡淡看了崔晚一眼,将拜帖递了回去,崔晚红着的脸,突然一下就白了。她抬眸,望着对面清冷孤寒的大人,还是颤抖着,表露自己的心愿。
“小女子已及笄数年,一直尚未婚配。前些日子,夫人寻上了我,同我说,若是我不介意她暂时在正妻之位上,可用妾的礼数,将我迎入府。我,我爱慕大人,应了夫人。今日来,正是见夫人的。”
橘糖唇已经咬出了血,即便娘子真的这般说,崔晚这般在公子面前说,算什么?她红了眸,却陡然想起,娘子没吃上她的饺子,就已经坠湖死了。
她不愿再听,弃了所谓的礼数,转身离开。
对着谢欲晚,崔晚垂下头,恰好幅度地露出自己白皙的脖颈。
谢欲晚平静地望着她:“何为暂时?”
崔晚心一跳,以为自己赌对了:“夫人说,她儿时坠了水,坏了身子,一生都难以生育。她心有愧疚,便寻了我,又知以我之身份,不能屈居她之下,所以待我诞下子嗣,便会自请下堂,将丞相夫人的位置让与我。我爱慕大人,便是以妾之礼,我也愿意。”
谢欲晚安静听她说完,随后,平淡道了句:“你什么身份?”
崔晚一怔,便看见向来待人端方有礼的矜贵公子,嗤笑一声。
“一个靠着长兄军功身死换来的苟且偷生的亲王的庶女,你是什么身份?”
崔晚脸直接白了,茫然了一瞬,就捂脸跑了出去。
谢欲晚望着那方请柬,上面的字,是他深夜,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练的。便用来写了这种东西吗?
他似乎如往常一般,在同她气恼。
却在看见外面茫茫的风雪之后,恍然记起,噢她已经死了。他脊背挺直,手几乎要将这张纸碾碎,但最后,也只是淡淡地松开了手中。
撑着一把伞,平静地走在回书房的路上。
风雪从他身边侧身而过,他望向空无一人的身旁,握着伞的手顿了一下。
等到回到了书房,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橘糖。
她似乎又哭了许久,此时才堪堪止住了抽泣,红着眼望着他。
他眼眸一顿,没怎么留情地,戳破了她。
“你来书房寻我,是为了让我前去,让崔晚死心。如今崔晚当是彻底死了心,你为何又要哭?”
他声音平静,却透着些许茫然。
他甚至没有看向橘糖,只是淡淡看向书房的一角。就好像,这番话,他问的,从来都不是橘糖。
橘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学了一分她厌恶的平静,哑着声音,轻声道:“娘子已经死了一日,消息还未传出去,公子欲如何?”
谢欲晚长眸半抬,风雪落在他睫间,冰凉的触感融进他琉璃般的眼眸,他于风雪之中,长身玉立,清淡说道:“那便传出去,摆好灵堂,再按照时下规矩,守灵七日,七日后,再下葬。”
他似乎没有再看橘糖,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方风雪之中。
那方染着炭火的小室,用一扇门,同他泾渭分明。
待到侍卫运来棺木的时候,他望了一眼,随后目送着橘糖同着棺木一起,踏入那方他不曾踏入的小室。
他站在门外,静静看着。
又想起他少年时,从夫子树下偷了一壶酒,当时只尝了一唇,便被苦了眉头。
棺木被抬着,经过他时,所有人都在向他行礼。他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那方棺木,缓缓消失在风雪之中。
橘糖守在棺木旁,不知为何,回头向后望了一眼。
漫天的风雪中,便是连公子高大挺直的身影,都变得渺小而单薄。渐渐地,她也看不见公子了,不知是公子转了身,还是风雪迷了眼。
她不再回头,只是眸中滴落一颗又一颗泪。
泪珠从滑过她脸间,从温热,到冰寒,像是那日娘子未应约来吃的饺子。
她扶着棺木,惶然向前走,想着。
娘子也骗人,她们明明,就只有那一个错过的冬至。
*
后来的七日。
府中挂起了雪白的灯笼,像是漫天的白雪一般,纷纷扬扬。
也有了搭建好的灵堂,比从前姜婳和晓春为姨娘搭的,不知道要精巧美妙多少。就连那日的棺木,也是上好的安神木,只一小块,便价值连城。
这场葬礼,从始至终,办的,让人一丝错处都挑不出。
若要挑剔,知晓些内情的人,也只会小声嘀咕,听说啊,这家的夫人,最后没进谢家的祖坟,百年之后,难同丞相大人合葬。
有一人小声问,那这夫人的坟,被安置到了何处。
知晓人忌讳莫深地摇摇头,随后将声音轻了又轻,听说是丞相府一处无用的宅子,平日啊,夫人和大人都不去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