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问:“那么我呢?一条小蛟怎么会扑腾到飞云峰上成了你的徒弟?”
广陵眼神虚了虚,回忆道:“我在逢春池中捡到你的。”又转身伸出两根手指来朝我一比,“你那时,只有这么一点大。”
他那老父亲回忆往昔般的神色叫我心头不禁一抖,顿觉这个话头又起错了——我今天可不想再被他叫第二次“傻孩子”。
我正想着如何扭转颓势,视线余光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一身白衣,腰间佩剑,身边既没有跟着照楚也没有跟着句芒,穿过人群往门外去。且他似对此地很熟悉,出了门便直接左转,目的十分明确似的。
我见状心头一跳,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广陵的手指,拉着他便往外去。
第74章 闲笔
我站在这座看起来就很不寻常的楼阁前,心里有些踟蹰。
我是跟在陆允修的屁股后头,一路跟过来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已经偷偷摸摸地溜进去了,而在此前不久,广陵在同我说完这是宝罗大仙的藏宝楼之后,就被前来寻他的两个童子请了回去。
两个侍童一左一右拦住他去路,你一句我一句地传话,说秘游会快开始了,广陵神君难得来,大仙替他留了上座,请他一定赏脸替大仙撑一撑排面。
广陵推脱不下,便要跟着回去。
临走前见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瞟了一眼藏宝楼的方向,随后我感到袖中被轻轻一扯,是他又缠了几道驭蛟索到我手上,接着就听他低声嘱咐了一句:“静观其变。”
他语气不慌不忙,似乎心中有数,我一听,心里也定了。
我于是便在藏宝楼对面的廊檐下“静观其变”。
当然静是不可能真正静的,只是旁边没人,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躲在廊下的阴凉里,仰头望着对面高耸的藏宝楼。
宝罗山上的天空很亮,仿佛有无数个太阳在照似的,到处都是白闪闪的一片,瞧不见一点蓝色,再加这藏宝楼通体金光灿灿,我一眯起眼,眼前便是白花花金灿灿的一片。
我感受着含在口中的雪玉,突然想到从前在太学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实在热,许多学生中暑告病,太学中便停课休沐了三日,我与傅长亭到城外一处园子中消暑。
仲夏时分,草木深深,我与他撑一只筏子到藕花深处。我躺在竹筏上,抬手挡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到荷花荷叶在头顶交错而过,闪耀的天光透着藕粉与浅绿隐隐绰绰。傅长亭忽而抛来一颗梅子,我想也不想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被酸得五官错位,傅长亭就在船头大笑,笑声和着蝉鸣散落在满塘荷叶上。日暮归去,便采一蓬一荷一青梅,捎给病榻上的庄子虞,就算同游了。
如今想来,这些不过命运的点缀,只是命格星君的闲笔。
可是这些闲笔真好啊。
苦难和耿耿于怀都是命运的砂砾,最终会被时间的浪涛冲走。人生到头来,都是这些闲笔。
只是若我最终取不回“心魄”,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忘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