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不知裴昭要成亲的消息?在丘城那龙潭虎穴,不光有宁王的心腹、云尉营的暗哨,更有他安插的人手。
云尉营裴将军行将大婚的传闻甫一传出,密报就已传回了太傅府。
可他丝毫也不忧虑,因他与苏承茹密谈之后,知悉了那位将军夫人的来历。
苏太傅当即大喜,更赞赏苏承茹眼光准,办事得力,当机立断送走了那笼中燕,不料竟作成顺水人情。
既摆了萧翊一道,又让裴昭顺心遂愿,到底还是他赢了此局。
皇帝微笑:“太傅大人,您的好学生给朕递了份奏疏求请赐婚。”
萧翊正站于殿内最前,闻得此言,长睫微动,却未作任何反应。
他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不经意间投了过来,面色沉静,耳畔听得同僚议论纷纷。
苏太傅面带慈爱的笑意:“裴将军竟有了意中人?好事,好事!”
皇帝眼眸一转,竟未觉得苏太傅的姿态有多违心,他按下疑思,只轻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见皇帝姿态闲适,只当现下是朝会后的闲谈,一时间也忘乎所以起来。
又有人道:“想不到裴将军面上不表,私底下竟藏得那样好。”
闻言,众臣笑了起来,就连苏太傅也跟嘴说了句,学生大了留不住,他唯有道一句恭喜。
而此期间,萧翊一直神情冷淡。
他秉持着事不关己的姿态,一如以往,对旁人的事情皆不感兴趣,哪怕他知晓裴昭要成亲的女子姓甚名谁,有怎样的过往,又如何从他手底下逃之夭夭,狠狠将他戏弄一番。
终于等到散朝,萧翊转身要走,皇帝却叫住了他。
萧翊没表现出不悦,倒如平常那般留在殿内,他本以为皇帝会让他随行前往御书房,可二人只在殿前对视着。
皇帝走下御台,语重心长:“阿翊,裴昭把持兵权,又镇守西北多年,是个忠君之臣。”
萧翊点头:“他既得军心又有民心,臣弟在丘城密查时也常听当地百姓提起,这位裴大将军风评极好,是个能带头稳住局势的人才。”
皇帝倒是一怔,话头顿了顿,他原本只想假意试探,猜测萧翊是否知晓那女子的身份,没料想萧翊竟这般淡然,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致,更瞧不出丝毫端倪。
他便顺口将话推了下去:“朕已答允他的求请,定了裴昭的心,苏太傅的老虎牙便能动手彻底拔去。”
萧翊只答:“皇兄英明,臣弟这便着手准备。”
皇帝皱了皱眉,因他这反常却又无可挑剔的姿态分了神。萧翊像是变了些,自那次大闹一场后,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方柔,更没再因此事纠缠不止。
萧翊禁足思过重入朝堂,他又变回了先前那位八风不动的宁王,继续当好天子的左膀右臂,就连沈清清回门一事也在前两日落定,于是,沈将军今日如期出现在朝会。
而今西北安定,沈家兵权在手,皇帝再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只想,这是好事。
他的弟弟早该想通,早该看透彻,那女子养不熟,没有心,竟敢拿皇嗣作戏将他们蒙在鼓里,空欢喜一场。若当初真教她入府封了侧妃,那今后家宅后院还有安宁日子不成?
思及此,他更觉得就这样让方柔逃走也无妨,她逃便逃了,不过一介平民女子,即算有些姿色又如何?以色侍人终会厌倦。
既然此事了结,至于当初到底是谁帮了忙,怎么逃的,他一概不究。
最后,皇帝只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萧翊的肩:“行了,回去吧。你才新婚不久,多陪陪夫人。”
萧翊长睫一颤,这才抬眸望了望皇帝,眸色深不可测。
可他没说什么,自请告退。
萧翊回到王府一路直往望湖院,远远地瞧见院门外有一抹红影。
他微微皱眉,知晓是沈清清在等。
步子仍不停,沈清清早已察觉了来人,面上带笑,才喊出口:“阿翊哥哥……”
话头被萧翊打断了:“送王妃回去。”
萧翊睨了眼跟在沈清清身旁的绿芜,一步不缓地继续朝书房走。
沈清清不敢擅自闯入望湖院,那大门两侧的侍卫按着佩剑,虽目不斜视,但沈清清知道,若她敢违逆萧翊的命令,他们一定会拦下她。
绿芜叹了口气,拉住沈清清的袖子,“姑娘,咱们回吧。”
红果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姑娘!偏就是你这张笨嘴改不过来,娘娘早已封妃入册,是正儿八经的宁王妃,你怎还一口一个姑娘地喊?”
绿芜刚要争辩,沈清清却叹:“罢了,只是个称呼罢了……又有何紧要?”
她默默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又顿了顿,转头朝望湖院看了几眼,还是提步离去。
萧翊才在案前坐下,拿了暗卫最新回传的密函,还未展开,忽而冷声:“今后别再让她靠近这里。”
何沉快声领命。
随后,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坦白:“冯管家说,王妃今日去了西辞院。”
萧翊的手指一顿,手里的密函被重重地叩在案上,沉寂的室内登时传出一声闷响。
“锁了西辞院,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何沉忙低声说是。
萧翊呼吸深重,他极力压制着心中那股怒意,哪怕他早于京都所有人知晓了一切,哪怕他用了许多天来劝服自己切莫轻举妄动,万不能因私欲过盛功亏一篑。
可他今日在朝上亲耳听见皇帝将此事说出来,他的心底还是翻涌起一阵强烈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