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野咚地放下茶杯:“陆停云。”
身体未愈,又被监|禁|,对方哪来的底气和新帝抗衡?只会白白引来猜疑,让自己的日子更难过。
“嗯,”一本正经应声,宋岫半点没恼,“听着呢,你说。”
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霍野张张嘴,反而没了话。
若他面前这个人真懂得服软二字如何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龙隐寺的香火好似很旺,”浑然没在意气氛的沉默,自顾自地,宋岫道,“大人以为如何?”
霍野原本无意回答,可这选择实在错得离谱,叫他没忍住纠正,“那是各家闺秀求姻……”缘的地方。
最后几个字还未说完,他就瞧见青年藏在眸底的狭促,意识到对方是故意装傻,骗自己出声。
“皱眉显老,”隔着空气点点对方额头,宋岫单手撑着下巴,“大人应该多笑一笑。”
一个畏寒,一个要烘衣服,烛火下,他们不自觉地挨着熏笼,彼此间的距离比往日更近了些,膝盖几乎快碰在一处。
鼻尖嗅到青年衣袖带起的药香,霍野冷硬的表情逐渐软化,有学有样,“熬夜伤身,将军应该早些休息。”
宋岫小小打了个哈欠,“腿疼。”
“肩膀疼,胸口也疼,”一样样抱怨,他只差没掰着指头数,末了,又对霍野叹,“雨夜漫漫,正适合与大人促膝长谈。”
霍野:……
平心而论,他并不善言辞,况且,自己和青年的关系,也难以用如此亲近的词语来形容。
但,浸湿的衣摆未干,青年眉宇间的疲倦又不似作假,抿抿唇,霍野妥协,“我会等到雨停再走。”
谁料,这场雨,竟一直下到寅时,熏笼里的炭火熄灭大半,与他絮絮聊了许久的人,也安静趴到桌上。
霍野无奈,低低唤了声,“将军。”
沉沉睡去的青年一动不动。
担心对方明早醒来会腰酸背痛加着凉,霍野起身,想推推青年肩膀,偏偏习武之人大多五感敏锐,他刚靠近,便被对方一把抓向左腕。
亏得霍野反应够快,才堪堪躲过,但饶是如此,衣袖仍落进了青年手中。
许是记着这道气息的主人在某次高烧时曾帮过自己,他并没有醒,鸦睫垂落,含糊嘟囔了句什么。
霍野耳朵尖,隐约听清是“冷”。
向下瞧了瞧青年踩在熏笼旁的赤足,又向右瞧了瞧那远在里间的鞋袜,最后是自己被攥出褶皱的袖口,进退维谷的男人弯腰,眼观鼻鼻观心,轻巧抱起对方。
帘幔晃动。
久未睡人的床榻早已冷透,他小心将青年放下,仔细翻找许久,才寻到个被踢到角落的汤婆子。
两相交换,霍野总算“赎”回了自己的外袍。
熟练抹除自己留下的踪迹,他将熏笼茶杯摆回原位,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消失在微熹的晨光中。
以至于宋岫隔天醒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多亏有小十二这个见证,【是真的,某人一来,简直比镇痛剂更有用。】
【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酸?】雨过天晴,宋岫抱着已经冷掉的汤婆子,笑眯眯滚了圈,【好十二,所以你有没有拍照?】
他到底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公主抱?
4404冷漠,【没、有。】它可是遵纪守法的好系统。
日常斗嘴间,紧闭的房门被轻叩,紧接着传来徐伯的声音,“少爷,您起身了吗?”
宋岫一秒正经,“就来。”
原主被抄家后,府中金银皆充了国库,约莫是得了景烨催促,短短三日后,这些资产便经过户部审核,完璧归赵。
连最容易损毁的书本字画都没少。
4404客观分析,【看来景烨回溯前就留着原主的旧物。】
否则也不会这样齐全。
【猫哭耗子假慈悲,】冷眼瞧着禁军将一个个木箱抬进府,宋岫掩唇咳了声,【走吧,回屋装晕,省得一会儿接圣旨还要跪下。】
他是无所谓得罪景烨,可总不好牵连徐伯和家中的仆从。
今日霍野进宫轮值,人不在,八成正被渣男单独召见,询问他的近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赶在宣旨的太监找来前,宋岫麻利盖好被子,闭眼,【小十二,实况转播来一个。】
并非他疑心霍野会出卖自己,而是他必须摸准景烨的态度。
勤政殿。
刚刚换下繁重朝服,景烨丢开奏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眼周隐隐可见青黑,他似乎有阵子没睡好,李延福适时点燃凝神静气的熏香,挥挥手,示意其余的宫人噤声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