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枎虞不知杨遒与自己一样,都是重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道士,摆脱他后就辗转回到了王府。
她后脚刚踏进大门,抬眼就见谢胤栩行色匆忙,步伐极快地朝内宅堂厅方向走去。
他边走嘴里不停还向身边的随从询问:“你说的可属实?”
紧跟他的随从回答:“千真万确郎君,亲王正在大发雷霆呢,二娘子让小的赶紧叫郎君过去。”
听他们这言论,铁定是出了甚么事。
晏枎虞思索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思考间,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双髻,挨着她跑了过去。
本着一种直觉,她试叫道:“苌宜?”
女孩儿转过头,一张粉雕玉琢的面容上带着迷惘。
因心急,女孩儿只是匆忙看了她一眼,跑着也往堂厅去了。
见谢苌宜也出现在这儿,她预感彧王这次发怒可能和谢政玄逃不开,于是也跟着过去。
才到廊下,她就看到谢政玄笔直跪在院中,旁边还有一个被打的半死的随从。
气派的堂厅门口坐着彧王和王妃,以及一位夫人,仆从们都聚在一旁。
之前对她出言不逊的孺人张氏跪在彧王脚下,不停用手帕拭泪,哭的梨花带雨。
“本王再问你一次,孺人张氏说你非礼她,你究竟有没有强迫她做那些腌臜事?”彧王声音浑厚,身高八尺的他给人很强的震慑感。
谢政玄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紧张,他更像是无所畏惧,“我说没有强迫,父亲会信么?”
彧王怒斥,“逆子,说,为甚么还要再做这种事?”
“没有为甚么,这件事本质是你情我愿,”他音调上扬,“张孺人应该清楚,不存在强迫。”
“世子为何这样诬赖妾身,”张孺人闻言立即凄凄惨惨控诉,“明明是你不顾妾身意愿,对妾身动手动脚,眼下却这样拖人入水。”
这出戏看的晏枎虞倒有些不明白,前几天还夜半幽会的两人,这会儿倒是闹得鸡飞狗跳。
“妧媆。”
闻玉悄悄绕到她身后,“正找你呢,我就猜你在这儿,我帮厨房阿嬷做完事回房都不见你人。”
她之前最爱凑热闹,闻玉知晓她这个习性。
“我去客栈拿包袱了。”
“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去吗?”
“这么一件小事我还是能做的,东西我放在门房了,一会儿再去取。”
“喏,甜酥。”吃的她还提在手上。
闻玉接过她手中包好的酥饼笑的美滋滋,“还是你知道疼我。”
说着,闻玉立即打开油纸就咬上其中一个,同时取出一个递给晏枎虞,但后者显然这时的心思都集中在堂厅前。
她问:“阿玉,你知道这怎么一回事吗?”
她想着闻玉一直在府中,许是会听到一些风声。
闻玉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望着对面一群人小声道:“听说日中彧王让世子在书房等着论事,一到书房却撞见这两人在一起,举止不端。”
晏枎虞听着,“书房撞见,白天就这么光明正大?”
“是啊,要我说他们也忒大胆,现在呢,这个张孺人说谢世子趁彧王外派出巡,三番五次强迫非礼她,这次也是因为她给彧王送茶,谢世子又趁机对她动手动脚,反正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清。”闻玉娓娓道。
“原来如此,你都听谁说的?”
“厨房的阿嬷,他们都是王府老人了,当时也有几个下人在场,闲言闲语传的很快的,不过你可不敢给其他人说啊,到时候传出去我俩几条命都不够填。”
晏枎虞点头,脑海里想着花园那晚她看到的景象和谢政玄说的话。
以谢政玄本人心思缜密程度,白天做这种事,还是在他父亲书房,怎么都不像他的处事风格。
其中风险有多大他应该清楚,结合假山前那晚他的言语,整件事看下来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不是故意。
“阿耶,”谢胤栩站出来规劝,“三弟纵然之前犯过错,但他已经知错,绝对不可能再犯第二次,这其中肯定有甚么误会。”
“诶长兄,”谢雍一副看戏的表情,“这如何会是误会,政玄可曾是个不顾纲常伦理的人,阳初阿姊怎么没的,长兄难道忘了。”
谢阳初名字一出,堂厅的氛围都冷了一度。
彧王横了谢雍一眼,后者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错误,低头没敢言语。
谢胤栩一时无言,站在他身边的妹妹,彧王府的二娘子谢芷用力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不要掺和这件事。
这两人都为孟夫人所出,血缘上对比其他兄弟姊妹更近。
“就凭张孺人牙齿上下一碰,说世子强迫她那就强迫了?夫君这样问罪,难道是相信了张孺人说的?”坐在彧王右手边的王妃终于开口。
要说哪个母亲看自己的骨肉搅和进这样的事里都会坐不住,晏枎虞却觉得王妃并没有要给谢政玄说话的意思,她的语调更像是一个路人,太过冷静,口吻也太冷。
私通是大罪,秽乱纲常足以将一个人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王妃这副神态,知道的晓得谢政玄是她的骨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随便捡来的阿猫阿狗,看要快死了随便问上一句。
也许谢政玄对她而言,还不如她怀中那只波斯贡献过来的狸妾。
王妃情冷,彧王亦是,王妃开口后他才觉得只判谢政玄有罪似乎草率了些。
究竟是罪在他一人,还是两人?在王妃说话前,彧王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只信张氏说的话。
为了让判罚看起来公平些,彧王瞧了张氏一眼问道:“你说世子强迫你,又是多次,可有人作证?”
张氏僵住,巡视了一圈回道:“除了妾身边之前那个意外亡故的侍婢,未曾再有他人看到,自是没人给妾作证,而且世子每次他都挑没人的时候来,自是没几个人看见。”
说完她又哭了起来,“妾那时只觉叫天无门,世子权力又大,就算有人看见谁现在又敢站出来说。”
“有本王在这儿,谁看见就站出来,我这个当老子的权力还压不住他吗?”
彧王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你们,有谁看见世子强迫孺人,有本王做主不用怕他。”
瞅着眼前的场景,闻玉道:“你说有人敢站出来吗晏枎虞?一边是亲王,一边是未来亲王,得罪哪个好像都不行。”
晏枎虞:“大家都是为了讨口饭吃,站出来如果不小心做了别人刀板上的鱼肉,实在得不偿失,也谁都得罪不起。”
闻玉:“其实我觉得吧,就算没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彧王看起来都挺不喜欢谢世子,厨房的阿嬷说,他一向不受宠,父子俩跟仇人差不多,不被父母喜欢的孩子,想来也是有点惨。”
听着闻玉的话,晏枎虞表情微动,彧王为何不喜谢政玄,具体原因她还是知晓半分。
因为他害死了他父亲最爱的人,也就是谢阳初的生母——冯氏。
冯氏性格温厚,为彧王挚爱,后因家道中落又因皇室施压,于是怀着身孕与家人远走他乡。但彧王并未放弃寻找她,几年下来终于觅得佳人,同时得女谢阳初。
彧王本以为二人可以长相厮守,可冯氏归来的半年后在别苑避暑时,偶遇幼时的谢政玄落水,四周无人,是冯氏将他救了上来。
后因冯氏力竭,悲由此来,遂溺亡于湖中,死时她已有孕一月。
从这儿开始,彧王就对谢政玄很冷淡,后面谢阳初又因他而死,种种原因迭加,彧王怎么可能喜欢他,不是太后拦着,他这世子位估计早就废了。
“惨吗,我倒觉得还好。”晏枎虞凉凉开口。
闻玉有些惊讶她会这么说,她总觉得,心肠软到看个皮影戏都会感动到泪流不止的晏枎虞,是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冷血了一点。
“这叫还好啊,如果我阿爹阿娘不喜欢我,我会很难过的。”闻玉道。
晏枎虞边听她说着,边细心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谢胤栩明明知道更多,却也不出来继续解释,他肯定知道张氏在撒谎。
不再吱声的他,究竟是不是想让谢政玄真的没事,那就不得而知。
或许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既然没有人站出来证实他的话,那就由她来。
这算她第一次向他交出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