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退下之后,俞鼐才睁开眼睛,先是看向俞星臣,又看向俞鼎:“你还不叫你儿子起来。”
俞鼎吃了一惊:“可……”
“糊涂,”俞鼐轻声说了这两个字,才又长叹了声,道:“实不相瞒,我确实也对这药起过疑心,尤其是方才……几乎就以为自己性命不保了。”
俞鼎惊心。
俞尚书说了这句,重陷入沉默,他伤了元气是真的,说两句话必要歇会儿。
但在气血虚弱的同时,俞鼐却又感觉到一股奇怪的、似乎安适之意。
要知道,原先不管他服用多少滋补之药,下泄总不见好,而且腹中那股冷寒隐痛从未消失过,始终作祟。
可是方才……他在屏风之后,马桶之上,一番挣扎忍痛,就仿佛连五脏六腑都泻下了似的,心上明明极为恐惧,但身体却一阵奇异的虚空。
这种感觉,就如同柳暗花明,绝处逢生,虽然俞鼐不知道究竟,但他感觉到了一点复苏似的生机。
再加上两名太医的诊脉,确凿无疑,证明不是他的妄想。
俞鼐道:“星臣,你起来。”
俞星臣应了声“是”,慢慢起身,却又一阵头晕。
方才他随着俞鼎急赶而回,心弦又一直紧绷,加上病体未愈,几乎站立不稳。
俞鼎忙把他扶住:“怎么了?”
“无事,只是起的太急了。”俞星臣回答。
俞鼐缓缓地吁了口气:“我想,杨仪开的药确实不错……当然,此刻下定论为时尚早。只是你父亲不该惊动你,把你又带回来……你且先回去吧。”
“伯父……”俞星臣不太放心。
“不必挂念我,”俞鼐又抬了抬手指:“安心办差。”
俞星臣明白了,低头应承,向后几乎退到门口,才转身出外。
出了门后,俞星臣略一忖度,招手叫了跟随俞鼐的贴身管事。
低低询问了几句话,那管事面有难色,可还是回答了。
俞星臣拧眉,终于点头道:“好生伺候着。”
往巡检司的路上,俞星臣几次想要前去杨府,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是跟着俞鼎骑马回来的,此刻人在马上,有些晃晃悠悠。
灵枢眼见不对,跳下马冲上去:“大人!”
他及时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俞星臣,俞星臣也总算回过神来。
所有眼前心底的泡影烟消云散,俞大人这才醒悟自己是在马上。
皇宫。
江太监觉着自己好像是被挟持了,虽然心里并不为这种挟持而觉着愤怒或者屈辱。
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少年抱着他的胳膊,甚是亲昵地靠着他。
江太监嗅到薛放身上清新爽快的气息,似乎还有点儿汗气。
太监们对味道是很敏感的,通常会嫌弃来嫌弃去。
可薛放是个异类,十七郎身上的那点汗意跟飒飒清爽之气交织,是一种少年特有的好闻气味。
江太监半是受用半是“恼怒”地:“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放笑道:“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干吗像个大姑娘。”
江太监觉着自己的脸开始发红:“薛十七!放肆!”他声音一提高,尖尖地有点大姑娘的意思了。
幸亏快到了皇帝寝宫,薛放总算肯把他放开。
江太监像是大梦初醒一样,开始痛斥:“薛十七,你也太可恶了,真是无法无天,不是说叫我先行禀告,皇上许你进内你才进内的?你这样绑着我似的进来,你是想害我呀?!”
薛放拍拍他的肩膀:“要是皇上怪罪,你只管把我顶出来就行了,放心,有什么罪名我会担着。”
江太监一下子闭了嘴,他看出薛放这句倒是真心的。
正在这时,寝殿门口有一行人正走了进去,江太监一怔:“是褚统领……”
薛放定睛:“还有朱弘!走!”
江太监一把拉住他:“说好了叫我禀告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说我不讲义气,你好生等着,我先去禀明,既然是跟我进来的,好歹谁也不能出事。”
殿上。
褚统领带了几个禁卫入内,都是先前截杀刺客有功的,今日皇帝要论功行赏。
朱弘站在第一个。
虽然说是论功行赏,皇帝却并没有很在意,他仿佛有点精神不济,始终耷拉着眼皮。
略说了几句,便叫魏公公将赏赐的东西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