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站着一道狭长的身影, 似恭候良久。
杨仪走了过去,转头细看向他脸上。
黎渊还是蒙着脸,虽没戴斗笠, 但头上的网巾几乎遮住了眼睛。
他凝视着杨仪, 月光中眼睛微微有光:“不认得我了?还是、以为是别人, 见了我便很失望?”
杨仪知道瞒不过他,往后一步靠在栏杆上:“我确实没想到是故人……但又何来失望之说?永锡一别, 时常想念。几时到京来了?”
面巾下的人似乎笑了笑, 黎渊上前一步,在柱子旁站住:“有些时日了。”
杨仪诧异:“当真, 那为何才想到找我?”
黎渊道:“前两天就想来, 谁知偏偏有恶虎拦路。”
他没说完, 杨仪蓦地明白过来:“是旅帅?”
黎渊呵地一笑:“我却是没想到, 薛十七郎的耐性那么好, 我以为他守了一夜, 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人那样锲而不舍的。”
杨仪突然想到昨夜的事,试探问:“你前夜也来过?那昨儿……”
黎渊转头看向别处:“我都不曾靠近,远远地看到他在屋顶上,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杨仪放松:“是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竟然……呵。”
“他果真对你用情至深,你对他也是如此吗?”黎渊突然道。
杨仪沉默,继而轻声说道:“能被他喜欢,是我此生之幸。”
这一句话,让黎渊顿时没了任何的言语。
半天,他才道:“原来你对他之用心,竟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杨仪却并不想公然跟人谈论她跟薛放之间如何。
在她而言,那也不是该向人“夸夸其谈”的,只是她没把黎渊当别人,而黎渊又问起来,才说了这句心里的话。
杨仪往旁边挪步,在栏杆前的美人靠上坐了,问道:“你这次来到京内,可是有什么事?”
黎渊道:“是一件公事。”
“公事?”杨仪惊讶。
黎渊道:“就如同你现在进了太医院,我们也有个能统管的大帮派。”
杨仪不由笑道:“是吗?那不知叫什么?”
黎渊道:“这是机密,可不能轻易泄露。毕竟这也不是跟太医院一样,可以挂在嘴边随时跟人说起的。”
“可是到底有什么公事,总不会又是要……”杨仪迟疑着,有点担心,又怕自己不该问。
黎渊却看出了她的意思,道:“这次不是来杀人的。放心。”
杨仪吁了口气:“我总觉着你不该再这样打打杀杀的了。”
黎渊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廊柱上。
左腿微屈,脚尖点地:“那我该干什么?”
杨仪道:“你的身手这样出色,想必有许多能干的正经差事,何必总干些刀口舔血之事呢。”
“你是担心我吗?”
“我只是从一个朋友的心意而言。”
“你当我是你的朋友?”
“是我私心这样认为。”
沉默,黎渊扭头看向栏杆外:“我离开南边之前,去看望过被你接生的那个孩子,他很康健,胖乎乎的,十分可爱。”
杨仪欠身,双眼放光:“是吗?”
看得出她很高兴。黎渊微笑:“你若是见了他,只怕还认不出来呢。”
杨仪道:“婴儿总是长得格外快些。”说了这句,她长叹了声,重新将身子靠回了栏杆上,仰头望着天空,有些惆怅:“真想亲眼看看……”
黎渊觉着她不止是在说那个健壮的小娃儿,可除了那孩子,还能如何?
“你要真想看,我带你回羁縻州,自然就能看见了。”
杨仪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嗯?”
黎渊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
杨仪不知如何回答:“我……”
黎渊问:“是因为薛十七,还是因为杨家?或者是才受封的官职?你觉着现在好呢,还是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无人管束好?”
杨仪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看向浩渺夜空。
温声道:“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只觉着仿佛被天地遗弃,只是顺其自然,尽力地活着而已,我毕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形,或许,不知道到了哪一天撑不下去,自然就……孤身而来,只身而往,倒也无妨。后来……”
后来就遇到了薛放,她的人生好像山重水复,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