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尽忠浑身发抖。
旁边的瞿丙全扶着父亲,抬头:“三爷,没有这回事!这、这从何说起……”
俞星臣的眼神极冷:“我给你们几分颜面,才在这里私下询问。真到了公堂,我便不是这么客气了。你真以为你把瞿梓期屋子里的字纸都收了,我就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殊不知他早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了天下人!”
瞿氏父子对视了眼,瞿丙全的眼皮惊跳了数下,咬紧牙关:“我、我真……”
俞星臣抬手,将一本书扔在地上。
正是从瞿梓期屋子里拿到的那本《全唐诗》。
“你自己看。”俞星臣冷然道:“你以为取走他写的,自然万事大吉,可没想到瞿梓期早将线索留下,就在这本书里。”
瞿尽忠忙拉住儿子。
但瞿丙全不顾一切:“不可能……”上前捡起那本书,乱翻起来。
他以为瞿梓期在书里写下了什么,自己一时情急没看见?
但当时他是认真翻看过的,明明没发现有什么字……
“没有、没有啊……”瞿丙全喃喃,目光逐渐慌乱。
确实没有什么字。
“你该找的不是多出来的,而是少了的。”俞星臣垂眸,提醒。
瞿丙全顿时愣住了:“少了的?”
他竟不明白。
瞿尽忠在旁一怔,迟疑着接过那本书。
翻到了丢了的那半页,瞿尽忠道:“这、难道……三爷指的是这个?”
俞星臣淡漠道:“那是元稹的《赛神》,村落事妖神,林木大如村……”
他念了一句:“而瞿梓期要说的话,就在被他撕去的那半页里——‘蜉蝣生湿处,鸱鸮集黄昏’……”
瞿丙全满脸茫然:“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不似自己说的一样粗莽不认字,但对于诗词却是一窍不通。
当时看书页残缺,还以为是寻常事。
俞星臣扫过瞿尽忠跟瞿丙全惶然不知的脸色,继续念道:“——‘主人邪心起,气燄日夜繁。狐狸得蹊径,潜穴主人园’。”
杨仪在旁暗暗点头,这几句果然更加直白。
得亏是俞星臣,不是个饱读诗书的,哪知道这丢失的几句是什么。又岂会看出其中诀窍。
俞星臣冷笑:“还要我解释明白吗?”
“主人……狐狸……”瞿尽忠喃喃,他终于后知后觉,摇摇晃晃,猛地跪地:“三爷饶命!”
按照时间推算,瞿梓期出现异常的那几日,正是京城之中九门重开,沙狐一行人逃走之时。
俞星臣跟薛放请旨意,命天下各地巡检司,严密搜寻沙狐胥烈,可终究没捉到沙狐本人。
人人都以为瞿梓期教孩童们所念的那首诗,是悼念清明,但正如杨仪所说,这首诗对他而言,显然有不同的意义。
俞星臣先前在瞿梓期的卧房中查看,虽然说一些可能留下线索的东西都被毁了,可恰恰是因为收拾的太干净,反而更加露出了马脚。
俞星臣自己是个读书之人,他书房中笔墨纸砚,一应具全,文房四宝外,什么书籍之类也自不可或缺。
但除了这些,最多的还有一件——那就是墨宝。
既然看书写字,除了书之外,自然还有许多亲笔所写墨迹字纸留下。
这是习惯,也是自然。
可是在瞿梓期的房间内,他没有看到任何瞿梓期的手书。
假如没有文房四宝在,倒也说得通,但砚台之中还有干涸的墨迹,一支兔毫都没来得及清洗干净。
那么他写的字哪里去了?
那将他的字收起来的人,显然是做贼心虚。却不晓得这么一弄,反成了最大的破绽。
俞星臣并没有当着瞿家父子的面追问。
因为就算不需要那些,他依旧找到了线索,那就是那丢了半页的《全唐诗》。
假如说《赛神》只是巧合,那么,童子所背诵的那首高翥的《清明日对酒》,就如同一个提醒,一个注解,一个血淋淋的真实故事。
俞星臣难以遏制心中的怒意:“瞿尽忠,你真真是辜负了这个名字,竟然跟北原狼子有所勾连!”
瞿庄主着实没料想,才不过一个时辰,埋藏着的绝密竟被挖了出来。
大势已去,连瞿丙全也跟着跪倒在地。
瞿尽忠无法可想,只得坦白:“三爷明鉴,老奴哪里敢干那种杀头的事,只不过,以前犬子去北地做毛皮买卖,曾受过那里的人一点恩惠,先前鼠疫之时那些人突然上门,说是要借宿一日,老奴自然不便如何……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俞星臣道:“瞿梓期跟你说什么了?”
瞿尽忠面上露出悲戚之色:“正如三爷所说,那人来的那天,偏偏梓期在塔楼之上,他应该是看见了那人进门,在我将那些人安顿下来后。梓期他悄悄找到我,说那个人是北原的贼人,让我快将他们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