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施祥生做人很细心,她说她记了一本账,都是她日常花销的钱。再加上看病吃药的花费,账已经记了一百五十块。——这些钱都是珍卿垫付的。
她给珍卿签了个欠条,预备以后挣了钱还她。
珍卿倒也没有推辞,这未必不是施祥生以后人生的动力。
“施祥生,你好好修养,好好学习,好好学习自理,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施祥生微微一笑,说:“珍卿,你从现在开始,就称呼我为杜葵吧,我从这个名字,开始我的新生。”
珍卿愣愣地点头,说了一声:“行吧,杜葵。”怎么这么别扭得慌?
珍卿和陆三哥回到车上。
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天光竟还是大亮的,陆三哥跟珍卿闲聊:
“谈得如何?”
珍卿还有点疑虑:“我看她颇有决心,就是身体还虚弱。还要养养吧。大概还要一两个月。”
陆三哥觉得有义务提醒她:
“我听阿永说过了,她是郁症引发厌食,一直离群索居,未必对她修养有利。
“你们荐她到夜校教书,不妨早点让她住到基青会里。基青会专门救济妇女,会有人关怀开导她,也便于她适应学校氛围。
“小五,我的建议,最多再让她住半个月,就让她去基青会吧!”
珍卿觉得,三哥不愧是三哥,他其实说到了点子上。
但回想施祥生的样子,珍卿还是心存疑虑:“她长久受到精神虐待,之前又厌食小半年,身心受损极大——”
陆三哥神情温和,但语气不容置疑:“小五,你心知肚明,她将来只能靠自己,你不该放任自己心软。”
珍卿一时纠结得很,不由反诘三哥:
“照三哥的道理,钱姑妈和明珠表姐,也不该容流于谢公馆,那怎么还由她们住着?”
陆三哥愣了一下,扒拉一下她脑袋,摇头失笑:
“谢董事长对钱太太,还有一点姑嫂情谊,自然不忍心赶她。不过在楚州,她也跟我坦言,冥顽不灵又能搅事的人,不好长住一起,她有打算送她们到外头住……”
三哥摸到珍卿的头发,感觉热潮潮的,他稍微退开一些,轻声问她热不热。
珍卿回一句“还行”,想着钱家母女的事,真是替大家长感到茫然:“那以后如何呢?帮明珠表姐寻个亲事吗?”
珍卿其实隐有耳闻,钱姑父死之前,已在安远办好房子,钱家母女过去就能入住。
嫁在安远的明月表姐,也想她母妹去安远,方便她和丈夫照应。
但钱姑妈说亲家母是瘟神,她是死活不肯去的。而明珠表姐也未必想去。
陆浩云不喜钱太太和她二女。
但死去的钱姑父,还有他的大女儿,虽说他们稍嫌迂腐,但也都是光风霁月的人。
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他也无意把事情做绝,所以就由谢董事长安排。
回到谢公馆的时候,正指挥佣人做事的秦管家,喜盈盈地上来跟珍卿说:
“五小姐,今天楚州有好消息,太太特别高兴,说明天叫裁缝来量身,给大家做新衣裳穿,还说要带奶奶、小姐们,都去百货大楼逛去……”
总之,谢董事长的意思是,这一年忙得晕头转向,大家既没心情游山玩水,也没闲空置办衣物首饰。
现在不用为疫情奔波,也不用为公司的事劳碌,连大房为祖父母守的一年孝期也结束了——准确的说是九个月。
大家到了该放松的时候,男人们由他们自便,女人一起出去潇洒一下。
秦管家说完这件事,胖妈又上来跟珍卿说:“五小姐,今天邮差送信来了,你的信还不少呢!瞧瞧去!”
珍卿一听就来了精神,赶紧往楼上跑,陆三哥也一道上去。
跟三哥仓促地再见,珍卿就蹿进房间里。
三哥在走廊上略站一下,听见她关房门的余音,才拿钥匙开门进房间。
珍卿进来换鞋洗手,就开始一封连一封地看信。
杜太爷在信中扬扬得意,他说珍卿寄的两百块收到了。
他听说珍卿靠自己的能耐,竟然挣了五百块钱,他欣喜得三天三夜睡不着。
之后,他总在祠堂告祷先祖,不年不节的,又特意给祖宗上了坟。
他跟祖宗们叙说家中之事,说珍卿虽说只是个妮儿,以她的机灵劲儿,将来必能出人头地的。
他日也念夜也念,请祖宗们好生保佑珍卿,只要珍卿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日后必定能扬名显亲、光宗耀祖的……
祖父的兴奋喜悦之情,洋溢于字里行间。不过他后面也提到,族里还是不叫她上族谱。
杜太爷在信里安慰她,说族里那些个老东西,那是王八吃秤砣,又臭又硬的,现在先不必管他们。
他再三鼓励珍卿好好干,等将来挣出大功名了,那帮老东西指定哭着喊着,求珍姑姑上族谱上来。
然后,杜太爷展开想象的翅膀,对未来做了美好的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