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虽然怀里揣着一笔巨款,珍卿日常还是要好好学习、努力赚钱啊。
今年开学迟了一个多月,暑假也晚了一个多月。
与荀学姐办的《新女性报》,现在也预备着八月开刊,珍卿在紧锣密鼓地做文章。
而且魏先生的《十字街心》,天天也在催她的稿子。
等过不了几天功夫,培英的期末考试季也要来了。
珍卿想着把银行本票兑了,等忙完了期末考试季,瞅一个中意的花园洋房,把杜太爷接来享享晚福吧。
想着接杜太爷来海宁,珍卿难免也有点发愁,就杜太爷这样的老头子,从小庄村来到大都市,他会遇到的文化冲击,说不定比常人出国的冲击还大。
尤其杜太爷不讲卫生,就是一大改造难点;而且他莫名其妙的想法多,有时还挺倔强地叫你执行……
世上的人要产生大变化,最好的自我改造动力,就是丑、穷、病。
杜太爷没啥大毛病,也不在乎自己长得丑,他也压根不是个穷人,因此改造起来颇麻烦。
世上最能改造人的地方,前三名就是监狱、军队、学校,可是这些地方,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杜老太爷的都市生涯,无论怎么设想,都是难矣哉啊难矣哉。
又过了两三天的功夫,又赶上一回周末,珍卿在主楼南边的走廊里,看厨房的帮佣们,一边干活一边侃大山。
忽听一个女佣跑过来,压着声斜着眼睛道:“那帮收捐的人又来了!”
珍卿听得瞠目结舌,问见识较多的金妈:“我们这样的人家,他们也敢来收捐吗?”
胖妈觉得五小姐,问金妈而不问她,心里颇有点不称意。而金妈也有一点狐疑,没有立刻答珍卿的话。
胖妈抢着对五小姐解释道:
“这有什么稀奇呢?常言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越是不上台面的小鬼,越是犄角旮旯哪儿都有他。
“他们好事干不来,使起坏来叫你防不住,所以,他们来也没啥稀奇的。”
珍卿回想在睢县时,也有征粮收捐的上门,只不过每次这种人来,杜太爷都让她在房里,她还真没亲眼见识过。
珍卿又问金妈:“在城市里,他们收捐都有什么名目呢?”
说到城市收捐的名目,不但金妈和胖妈说,其他人也有说出好几种呢。
比如说,有一种捐叫房捐,你走合法的流程买的房,也向政府部门交房产税等,但这巡捕房的人,就是有理由再收一遍房捐。
有几回收捐的人来,胖妈都亲眼见过,所以,她能绘声绘色地描述收捐人的嘴脸:
“那有二流子似的人,跟封管家说:‘你们在家饱吃安睡,贼不侵盗不抢,出门就有车子坐,天黑还有灯照亮,路面上成天洁洁净净,就有巡捕捐和交通捐、照明捐、清洁捐……”
其他人还说,这大城市达官贵人多,收捐未必敢放肆得罪人。
要说乡下的很多地方,稀奇古怪的捐税名目才多呢。
比如有个叫桂嫂的女人,讲他们有一位大帅,捐税名堂多的他自己都记不得。
活在他治下的老百姓,吃饭、养猪、住房、看戏、上厕所,甚至活不下去死掉了,没有一件事是不纳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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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谢公馆怪诞人事
谢公馆主楼南边走廊上, 珍卿听大家讲述,有地方的捐税都预收到本世纪末了,再次感到这乱世的荒诞。
去打探消息的金妈回来说, 那些收捐的人不像巡捕房的,都穿着老百姓的寻常衣裳。
他们嚷着封管家给钱太少, 说是看不起他们, 现在正闹腾呢, 这一会儿租界巡捕房来了人, 正跟收捐的那帮二流子分说呢。
珍卿心里纳闷得很, 除了市政部门和巡捕房,谁还有资格在租界这么嚣张地收捐呢?
她觉得这热闹该看一看。
她直接从南边廊子穿过去,拐到东南的廊角那里, 然后就没有再向北面走,就坐在角落的栏杆下,看他们楼前面对峙的情形。
就在前院的西式凉亭里头, 有六个松松垮垮的男子, 打头那个正歪眉斜眼地嬉笑着说:
“……这海宁城上下七十二座庵庙, 共坐着一百四十四尊菩萨,这谢公馆的钱财底细, 能瞒过哪一座真佛?”
说着把手里的一根银元, 随手抛到身后属下那,抽着香烟虚着眼, 轻飘飘对陪笑的封管家说:
“你们谢公馆打发叫花子呢?”
那西洋亭子外面, 还有十来个穿制服的人, 手里都握着警棍跟收捐的人对峙。
站在最前面的应该是领头, 看他的制服大约是个警长、探长之类。
就见那警长站于亭阶下, 比那些收捐的人矮一头, 倒也一点不怯场,声音里还带着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