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37节(1 / 2)

还有死去多时的钱明珠,谢公馆没有人特意记念她,除了嫁在北方的明月表姐,会想念被欲望吞噬的妹妹,谢公馆”温柔可亲的明珠表姐”,在人世间已经等同于烟消云散了啊。但她做坏事的时候,也是抱着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啊。

    说起来,珍卿曾为钱明珠写了篇小说,但当时谢公馆受到舆论滋扰,她怕小说情节被读者对号入座,让平息的风波再节外生枝,再加上荀学姐有点疑虑,写好的小说就一直搁到忘却了。

    珍卿翻箱倒柜地找出小说稿子,慢慢品味着自己的旧作。里面有些女主人公的白描,现在看还觉到微妙的趣味:

    ……

    雯表妹送她一只金刚石镯子,来弟接了这贵重的礼物,却不动声色地端持着。等回房间紧紧锁上房门,她才把镯子圈在纤红皓白的腕上端详。仿佛有无形无影的丝线,一端接在她的两只眼球上,一端牢牢扎在金刚石手镯上。而镯子的那一端线头,还有一股无端端的蛮力,狠狠把她的眼球向那里拨去。来弟不得不把头扎得低低的,近乎虔诚地瞻仰这镯子。

    她向窗外举起金刚石手镯,这熠熠生辉的小玩意儿,将四面八方的光明都凝聚在身,那么咄咄逼人的光亮,像在她心里升起晶亮的太阳。它的光芒照彻既往与将来,驱散经年潮湿的痛苦阴霾,让她的心暖着、亮着、光明着。

    她心里热热地鼓胀着、躁动着,想起少小时被人骂作“绝户”,父亲精明能干却人人可欺,母亲名门千金却被村妇顶门唾骂。她自己又何尝抬得起头来?

    有了这样光明暖亮的前景,谁还愿过阴霾笼罩的日子?来弟觉得非要做些什么不可,不然就空负命运赐予的机会。

    到夜里熄了灯火,她听着母亲依稀的咳嗽,不像从前那样心惊胆战。她在被褥底下感受充足的暖气,这给她心上带来安逸舒适。她将金刚石手镯按在胸口,虔诚又狂热地感受着它。直到眼皮涩涩沉重,她才小心翼翼摘下镯子,将帕子慎而重之地裹住它,安安生生压在枕下才放心。

    ……

    对于自己谋划出的糟糕局面,来弟不觉得愧负任何人。人人生而不平等,她不甘心就这样随波逐流。

    就拿她与雯表姐对比。雯表姐譬如是邻家养的狮狗雪儿,除了一身白皮毛还算可人,只会东游西荡地找新鲜趣味,还不时地给她女主人添麻烦,但女主人还要怜爱地亲吻它,母性无限地呼唤她“宝贝”。

    而来弟不幸没托生成“狮狗儿”。她倒觉得自己像个蜘蛛,天生要在树罅屋檐间迎风受雨,幸而她有编织罗网的天赋,这罗网是她的生存利器,有横冲直撞的傻虫豸撞上罗网,怪只怪她自己不经心,怨不得她这织网的人……

    ……

    留声片上的交响乐,时而激越欢快,时而跌宕深沉,让珍卿一时深沉思量,一时豪情激荡。她对这篇小说的写法,已经不再自我怀疑。她这时感到文思泉涌,赶紧重新伏到桌上写大纲。只要大纲写出来,各篇故事就很好作了。

    陆浩云拿着电报回到家,听着楼上传来的音乐声,问秦姨五小姐在做什么。秦姨说小姐在房里写东西。三哥回房间洗澡换衣裳,站门口听不到楼上音乐声,他便上阁楼敲珍卿的房门。

    三哥走进珍卿的房间,见她大剌剌平躺在床上,眼睛直棱棱地盯着天花板,走近前却看到她眼角有泪水。他惊讶地坐床边拉住她,把她的手握到唇边亲亲,抚着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了”。

    珍卿看见他一咕噜爬坐起来,轻抽着鼻子冲三哥笑:

    “没什么。我刚才写小说大纲,我在想,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芸芸众生来了又去,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繁衍,为国家交税服役、为种族延续血裔。

    ”他们每个人跌宕半世,身死后几个人记得他们,又能记得几多时间呢?普通人来世上走一遭,是不是就像苏东坡说的,像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人生须臾,渺渺茫茫。可他们又是活生生的人,有血肉有感情,也想寻找人生的价值和归宿,偏偏大部分人连生存都用尽气力!“

    陆三哥莞尔一笑,抚抚她汗湿的头发:”怎么突然这么伤感?“

    珍卿搂住三哥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盈盈的:“三哥,我们比别人幸运,所以我们有机会幸福、成功。设若我们也是贫苦出身,便也是当权者脚下的蝼蚁。所以,人的出生是偶然,人的经历也是偶然。我感到一点恍惚……”

    他轻抚她窄窄的脊背,在她耳边柔声劝慰:“傻囡,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眼前既成的事实,你不是讨厌哲学问题,怎么自己钻进牛角尖?”

    珍卿百无聊赖地摇头,一抬脚从床上走下去,大大咧咧地说:“大约我要来月经了?”陆三哥瞬间的愕然和尴尬,继而又有一点无奈,跟上去掰着珍卿的肩膀,假装自己不尴尬地说:”那要多准备点‘靠得住’了。小妹,我需要回趟江平老家,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珍卿重新搂着他不明所以。陆三哥这才给她解释,说之前收到江平来的电报,他祖母陆阿婆据说是病危,叫三哥快点回去奔丧,并且带上他的未婚妻,好叫老人家临终看他们一眼。

    陆家其他人陆三哥不在乎,但是陆老太太是个好阿婆。虽然她不是他一人的阿婆,不只为他一人筹谋持心,这一点曾让他感到难过。

    可生活在陆家老宅那九年,陆三哥过得并非不快乐,除了父母爱护他疼宠他,祖母的慈爱关怀他也没有忘记。这些年他成就渐渐显著,相比陆家其他人的贪婪,他阿婆一直不来打扰他,只是远远地留心着他。他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但江平突然发这个电报,他也疑心陆家人捣鬼,回家前跟江平的朋友发电报,请他们帮忙确认阿婆的病情。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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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7章 陆家各人的面目

    到珍卿他们吃晚饭的时候, 三哥江平的朋友回复电报,说陆阿婆确实病了,好一阵子卧床不起了。三哥再次问珍卿愿不愿意同他去一趟。

    珍卿当然没什么不愿意。自从确认陆阿婆的消息, 三哥的神情恍惚落寞,她心里也揪起来。想来三哥再伶俐世故, 心里也有柔软的地方。她把三哥抱在怀里安慰, 三哥像个伤感的小男孩, 珍卿顿时心生怜爱。也许喜欢一个男孩子, 既要从女儿的角度崇拜他, 也要从母亲的角度怜爱他吧。

    去江平胖妈挺想跟着一块,但珍卿觉得她事儿多,本来想带省事的秦姨去, 但陆三哥强烈建议她带胖妈去。

    珍卿在火车上也没什么事,就开始写新小说《欲界俗人广记》。三哥要办起一个教育基金会,他也有好多资料要看。两人就坐在一块忙活。

    珍卿做文章没有特费劲的时候, 两辈子的人生让她思想超前, 而她在乡下扎扎实实读了不少书, 短短十几年经历也算丰富。所以她做好了小说大纲,一写起来就是下笔如有神。

    陆浩云没事干的时候, 就爱盯着她工作的样子看, 他有一个哭笑不得的发现:他发现小妹有时候,比他对工作还狂热, 总要见缝插针地利用时间。待到珍卿终于想到歇一歇, 他就招呼她喝水吃东西。

    中午他们一起去餐车吃饭, 三哥帮珍卿点的三文鱼, 一边问她写半天字手疼不疼。

    火车往江平是朝东南方向走。越深入水泽丰沛的南国, 田野里的景象就越发鲜活, 那像是通往无尽终端的稻浪,被八月的风吹得起伏不定,颜色和形状的变换很奇妙。车窗飘进溽热的稻菽风气,热风吹干人们面上的薄汗。

    珍卿拉着三哥的手说:“出来玩玩真好,心里好宁静,几难得有这种宁静。”三哥也笑着说:“看过阿婆之后,我带你在左近玩一玩。——小妹,你是九月哪一天开学?”珍卿说是九月十日,时间还早着呢。

    他们下了火车又转轮渡,傍晚时分到达江平,从码头向陆家老宅出发时,三哥握住珍卿的手,有点矛盾地说:“陆家是式微的家族,有的人没法跟他讲道理——小妹,我现在又想,带你一起去对不对。你记住,任何‘长辈’给你提要求,你都可回绝。”

    珍卿耸耸肩膀,挽着三哥的胳膊朝前走:“难道还有危险?我们带这么多人还怕他们?”珍卿瞅瞅他们一伙人,除了阿成和胖妈跟着服侍,唐小娥他们四个保镖也随行保护。

    陆三哥好笑地摇头:“陆家的遗老遗少,总爱耍小聪明。未必会打起来,可小伎俩层出不穷的。”

    珍卿完全不以为意:“小聪明哪比得过大聪明?牛鬼蛇神我见过不少,遗老遗少我是从小看到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哥别担心啦。”

    陆浩云自然知道她的本事,论古灵精怪谁能比得过她?神通广大的鬼手青都栽在她手里。这也是他敢带她来的原因。他心头刚刚浮起的阴霾消释,又愀复从容自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