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73节(1 / 2)

怡民拿来相机也拍不出啥。夜风有点冷了,珍卿打算画画马上下去了。

    珍卿在起坐室待到二点钟,除了怡民和侍应生一直在,黄先生和本舱的两个留学生——学化学的应季涤和学机电的潘安贞——一直坐在那观赏珍卿作画,他们是从港岛上船,之前也是晕船太厉害,跟珍卿她们相互不熟,开始不过觉得珍卿作画太好看,假着看书写信的名义,就坐在那里看着她画。

    珍卿灵思泉涌时手速极快。适才四五分钟的日落景象,最令她着迷的是明暗交界处,那种瞬息万变的颜色变化。

    珍卿画了五六幅铅笔构图,将瞬时记忆中的一帧帧景象变化,神奇活现地通过画笔落于纸上。那两个男留学生实在太惊奇,期间还拿照相机拍珍卿作画,又问怡民她姐姐师从哪位大师。

    怡民晓得珍卿比较低调,就说她先师从李先生学国画,又在海宁艺大慕先生门下习西画。两个男青年不是美术专业的,也听过鼎鼎大名的慕江南先生,然后看着珍卿稚嫩的脸庞,再看她出神入化的功夫,连连赞叹果是”名师出高徒“。

    学化学的应季涤跟怡民攀谈,问她姐姐是去美国学艺术吗?而学机电的潘安贞就看着珍卿,见珍卿中途画累了换一只手,那挥洒自如的高效创作状态,让潘安贞看得目瞪口呆。他感叹造物主造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女孩,却忽然联想到什么,激动地扯着怡民问:“你跟她……小花是亲姊妹吗?你们姓什么来着?”

    怡民为难地看一眼黄先生,黄先生也觉得有点困扰,觉得陆先生这位小太太挺古怪,谁有名气不嚷得世人皆知?她倒觉得像是见不得人的事,在外头让人唤她“小花”“小华”。

    黄先生神情严厉地警告潘安贞:“杜小姐日常事务很繁忙,经不起一个个都来打扰。你不要挑破,也不要到处乱说,妨碍她的正经事,她要不高兴。”

    潘安贞听言霍然起身,把椅子带出尖利的声响,同伴应季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看着一无所觉的珍卿,兴奋激动得似乎要哭出来,脸也涨得像猴子屁股,他真想离她再近一步再近一点,好好讲述他是怎么受她的影响,决定和她一样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她在铁通大学跟姜耀祖比试画技,他就是挤在礼堂争睹其风采的学子之一,他从读她文章就对她抱有好感,当亲眼看到她应对姜耀祖的污蔑陷害,当她的创作故事从爱亲爱家讲到爱国爱民族,当时好多人跟潘安贞一样,感动振奋以至于泪流成河。

    一个困在四方天的乡下小囡,用她的顽强毅力和丰富想象,创造如此撼动人心的精神圣地。

    在那场震惊全国的画技比试中,易宣元先生千古绝唱式的演讲,被电台和唱片公司做成留声片,在全国掀起一个买唱片的高潮,听说后来南洋也有抢购热潮。

    易先生的影响力,潘安贞是亲见亲历过的,多少崇拜易宣元先生的人,在一切低落高昂、悲伤喜悦的时刻,总忍不住去播放先生的演讲留声片,去搜寻播放先生演讲的电台,去朗读自己从剪报上剪下的先生演讲稿,她那激越坚定似有神力的嗓音,是对失意落魄者的激励,也是对随波逐流者的砥砺……

    他们都记得先生说,她靠的不是一年半载的阅读,不是一次两次的灵感迸发,而是从小到大的灵感积累……他们也记得先生说,她的创作初衷没那么高尚,只为报答抚养她长大的祖父……所以伟大者的人生经历,不一定那么戏剧化,也不一定正气浩然,而普通人也有机会走向伟大。

    他们也记得先生说,有巢氏教民人筑巢而居,燧人氏把火把传遍人间,伏羲氏教人们渔猎为生,神农氏亲自尝遍百草……先生说,上古神话看似在讲神仙其实在讲凡人,这些凡人是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我们一代代华夏子民,历经天灾人祸所以未灭亡,是因为我们被一代代奋不顾身的英雄,保护得这么好这么好,所以人民把他们变成神仙……

    他们还记得先生说,她把强烈的期盼和感激,放在千年文明滋养的少年身上。这些少年富有朝气、锐意进取、不畏强权、敢于牺牲,他们是这个民族最伟大的希望……

    从那天礼堂听过讲座开始,备受娇惯的家中幼子潘安贞,就一改吊儿郎当的态度,开始废寝忘食地发奋用功。最终,他从铁通大学以优异成绩毕业,得到斯坦福大学机电系master深造offer。

    ……

    作者有话说:

    为了表现人物心理状态,重复了一点以前的内容,但也不算完全照搬,有的地方努力缩减了一下感谢在2022-06-07 19:44:57~2022-06-08 16: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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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1章 突如其来的乡愁

    玛丽女王号的特别二等起坐室, 潘安贞眼中神女一样的易先生,正在全情投入她的美术创作,对于百感交集的崇拜者潘某, 她没有多给出一点眼风。她今天晚上创作的重点,主要放在对颜色的摆放和试验上, 国画颜料的调弄较为复杂, 珍卿想着明天再试验它, 这天晚上又试锡管颜料的用色。

    怡民看着抽泣不止的潘安贞, 搞不清大男人怎么哭得如丧考妣。潘安贞不可抑制地哭一会, 看到潘安贞无意识写着“易宣元”,也从珍卿左手看出端倪的应季涤,也失魂落魄地呆坐好一会, 忽然跳起来拉着潘安贞向外跑,然后疯了似的向甲板上冲。

    应季涤先是按着栏杆一阵怪叫,又高举双手向海上咆哮几声, 然后激动地握着潘安贞臂膀:

    “安贞, 这一切是真的吗?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天呐, 天呐,我们不但跟易先生同乘一船, 还能这么近看她作画。看来我出门前, 我祖母真是烧对香了!oh,my god, 我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是姓杜来着吗?

    “天呐, 天呐, 我为了怕到国外寂寞, 等一年才买到《葫芦七子》全套, 还把她的文章剪报集了两大册,她作的字角我都买了三套,只是遗憾没有先生的照相。“说着他拿起脖子上的相机,小孩儿似的在船板上乱蹦跶。潘安贞也激动地抱着他相机,叫他洗出来给他分一打,不,一打不够,他要至少五打够看一辈子。”

    应季涤嘀嘀咕咕地说着:

    “她好漂亮,她好优雅,她温柔又端庄,画画就像入定一样,她肯定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跟她演讲的样子很像,跟她的文笔也好像,但好像也很不一样,吴呐,老天爷创造出这样的尤物,就是告诉世人她手多巧吗?

    “没想到她这么貌美,还这么出色谦逊,安贞,我不行了,我有点太太太激动,太太太感动了……“他激动感动得眼泪哗啦,潘安贞也一样流泪不止,他们见到了不可能见到的偶像,这也许比洞房花烛夜还激动。两个人深更半夜在甲板上又哭又叫,不但引起船客们的反感咒骂,也引起了巡视警察的关注。

    两个人按捺激动重回起坐室,珍卿在认真研究画的用色,没有留意到两个人的进出。应、潘两人眼睛犹带着水迹,克制着美好的感情看她作画……

    在这个思想急剧变革的动乱时代,每个彷徨的人都需要一个偶像,让自己感到人间的真实、美好和希望。政界、军界、文学界、电影界的偶像,都有他们固有的崇拜群体。

    而杜珍卿是一个极端特别的存在,上至达官贵人、学者名媛,下至贩夫走卒、乡绅农民,都有她的狂热崇拜者,当初晓得她要结婚的人,多少人想送结婚贺仪不得其门啊。可以这样说,她是现代自由爱情的结晶,她是独立青年女性的楷模,她是爱家孝亲的标杆,她是多才多艺的典范,她是爱国主义者的代表,她是民族文化的传承者……

    总之,你可以将一切的美好辞藻,全都堆砌在这个可人身上,让她美好的语言诗画,抚慰你孤夜的凄凉,挽救你低谷的彷徨,告诉你人生该是什么行状,教会你顽强者该有的模样……

    珍卿是一点也不知道,同室的两个理科文艺男青年,为了赞美她都快在心里编出一部诗剧来。她更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他们艰难保守她的身份秘密,两个人暗爽又不能说出来,差点没把自己憋神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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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前一晚熬到两点钟,翌日早晨不到十点钟就起。华女士叫侍应生给她留了早餐。珍卿就坐在舱室的小窗前,慢悠悠地吃着麦片牛奶粥还煎得黄白可爱的鸡蛋,神情还懵懵懂懂的没完全醒。

    怡民见她碰也不碰曲奇和蛋糕,又往她燕麦粥里加点牛奶,问她是不是熬夜了不舒服,还是晕船又厉害?——今天天气一阵阴一阵晴,海况也没有昨天好。

    珍卿说可能是有点关系,她昨夜睡得沉但一直做梦。梦见她离开海宁的那段光影。最初的旅程有三哥陪伴,其后又晕船晕得天昏地暗,珍卿没有被乡愁困扰过。自从晕船不那么厉害,昨天又看了磅礴凄凉的落日,乡愁不知不觉被勾起来。

    准备行囊要出发的那段日子,珍卿没有特别的伤心,因为她事情太多太忙了。结婚的忙乱过后,她一直在补功课排节目。她年初收到安拉学院的offer后,培英将成绩与美国那边对接,但最后一学期还有三门新课,再对接一遍成绩也费了不少功夫。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又到教育部也公证了一遍成绩,又要到外交部和美领馆办护照签证,离开前那段日子频繁来往于应天海宁之间。

    出发那天中午的饯别宴,亲朋好友都没露出愁色,连杜太爷、杜教授都很平静。珍卿觉得是早就预备的事,现在终于要落实成行,反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那顿饭珍卿吃了一大碗饺子,午后海宁下起清凉的小雨,车子驶到码头大家无声下车,一同在雨中照了一张合照,然后大家陆续跟将要远行的人合照,最后珍卿单独照了一张。

    照完相大家一同到船上,到珍卿所在的舱室等处观摩——轮船其实可以随意观摩。杜太爷这时意见老多,他说顶上一层是最好的,为啥不给珍卿买最好的,陆三哥略略解释一下,说独自住头等舱无人照应,这特别二等舱有认识的人。杜太爷哼一声不说话了。

    珍卿原本没有哭意的,看到杜太爷蓦地侧过身,拿袖头胡乱地揉起眼睛,又极力压抑着他的哭音,只发出鼻子抽气的声音,她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旁边的吴二姐也红了眼眶,强笑着给珍卿整理衣裳头发,一再地叮嘱她:“在外面照顾好自己,缺钱了跟家里说,不三不四的别打交道,表里不一的少打交道。有事要说,别只报喜不报忧。”

    这时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各家送别的人该下船了,大家就一一过来跟珍卿拥抱告别。杜教授拉着珍卿且哭且言,好半天才轮到眼巴巴的杜太爷,临了杜太爷却局促地摆摆手,垂着头佝着腰急步向外走,珍卿张着嘴想跟上去,她可以主动抱一下杜太爷,几瞬之间就把时机错过,又觉得他们祖孙不在乎这些,就这样算了。杜太爷已经往舷梯下走,谢董事长忙叫二姐夫扶着点。

    轮船的甲板走廊上到处是人,人们挥着手上的丝巾和帽子,最后呼喊着想说的话。巨大的轮船开始离港时,毕毕剥剥的鞭炮声响起来。那嗡嗡的汽笛声也是噪音,珍卿和三哥站在船舷上,下面那么声嘶力竭地喊,根本听不清在喊什么——三哥打算亲送她到港岛,顺道去粤州办点事再回海宁。

    船渐渐地向江心里驶去,杜教授早哭得不成体统,谢董事长努力地扶抱着他。杜太爷急急向码头外面走,二姐夫一直努力搀扶着他,两人越走越像细黑的蚂蚁,忽然,那只苍老佝偻的黑蚂蚁顿住了,像是哭得走不稳站不住。就在这一瞬间,珍卿忍不住眼泪汹涌,三哥抱着她轻声地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