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有被这种仿佛有病的理想主义式宣言攻击过大脑了,以至于乍然听到,我实在是慎得慌,甚至有些反胃。
那么他知道人类在宇宙浩瀚前的渺小吗?就连脚下的大地也总有一日会被吞噬,短暂如一瞬的岁月里,哪有什么是不朽的?思维闪现迅捷如电,转眼间就可以将宇宙的起源与终结回顾一遍,那在这一瞬,思想是不朽的吗?
我想着这些无边无际的东西,陡然升起一股失落感和虚无感。
不,我怎么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夫人,我看到您时觉得您眼睛里多有倦怠之意。”以撒拿起一旁的蜡烛,朝我的方向推了推,“那就像是遭受了许多不知为何而来的苦难而遗留下来的麻木,那就像是深陷深渊被黑暗笼罩,再回到光明时却无法接受阳光的暗淡。”
我抿着嘴唇,嗤笑出声:“你想多了。你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不要妄加揣测。”
以撒浑不在意:“您曾经或许为了生活而委曲求全,为了食物与栖身之所而顺从的躺在那些人为您建造的牢笼。如今,您肉体的需要已经得到满足,可心却还是空虚的。”
他的话让我不得不把视线移开,转而看向一旁。
空虚?
他说我空虚?
“我不是一个喜欢听人用肉麻和自以为是言论劝慰的人。”我艰难的开口,“这世界无论如何,都并非是善或者恶的。世界就是世界,人类就是人类,溪水不会因为你善良而逆流,太阳不会因为你罪恶而不再升起。人的种种认知,不过是基于他自己的立场。其它人没有在乎的义务,非人之物更没有了。因而,心的空虚只是因为贪心不足,或所求本身就是错误的。”
没错,这是观念造成的。
因为认为自己需要,所以没得到时就会空虚。实际上,自己可能本身不需求……或者说,自己想象中内心所需求的东西并不存在,认为自己需要只是一种错觉。
我不知不觉的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仿佛用这种行为坚定我的观点。
“您不相信这世间是有爱的吗?”以撒说,“爱是存在的,并不是基于本能的需求。人是需要爱人的,无论是爱谁,因为这也是为了活着。心也有它的饥饿。”
他看着我,双眼中浮现的是我的倒影。那两个小小的影子犹如光点,将他双眼映衬的犹如含着一层水光。
我被那目光注视着,再次感到一股战栗悄悄从脊背爬走。像是一股利剑穿刺胸腹,那一瞬我竟有被剖心挖腹的感觉。
爱是存在的吗?
或者说,爱是存在的,但它可能会有一天出现,让我感受其威力…或是魅力吗?
这名字虚无缥缈,每当念起能清晰的听见其音节,但却无法捕捉,求而不得。于是使人不禁怀疑它的存在。
“您应当爱上什么人。”他说。
他像是察觉什么,双眼如炬,一字一句细细揣摩。
“我听说您要把这孩子送走,给他父亲,您为什么不爱他呢?我还见您几乎从不提起真王或者什么人,或者是刺客,或者是您丈夫。所以您是都不爱他们吗?既然如此,那一颗属于人类的心是永远无法满足的。纵使能在梦中看见一切的尽头,也似乎能以更高深渺远的身份审视这世间,却仍会在清醒时怦然坠地,感受到沉重现实的压力与枯燥干涸的酸苦。”
我无端烦躁,站起身来,掀翻了他的桌面。
我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新的辩论,他再次不遗余力的要勾动我的情绪。就好像是发现敌人弱点的猎手,用尽全力的攻击。
还是说——我竟不自觉被他说中了?
巨大的噪音过去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尊敬的以撒,您没事吗?”一个男子的声音。
“没事。”以撒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