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玉快步逼近赵衍恪,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语气堪称凶狠,“没人在乎你是不是皇帝,也别拿这一套来压我。我没兴趣卷进你们这些人的争权夺利之中,别碍了我的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但你会碍了我的路。”赵衍恪平静地说道。
明明挨了一巴掌,脸上现在还阵阵刺痛,但他却极为冷静清醒。看向庄良玉时,眼神也没了那些隐秘的炽热,冷漠得就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的价值。
“但你也会碍了我的路。”庄良玉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你以为你比你的父亲要优秀吗?他能在这种时刻有决心扫除世家对朝政的把控,你可以吗?”
“如果不是我要让国子监开组会,你觉得你能摆脱世家势力的掌控走到这一步吗?”
能吗?
扪心自问,哪怕赵衍恪曾经问鼎皇位,也必须承认,如果没有庄良玉在国子监中所做的这一切,他只能拉拢、依靠世家的力量去扳倒政敌。
因为上一世的他,就是靠着庄太师的名头拉拢同窗,招揽贤才,否则仅凭文家本身的地位实力,根本无法与江家抗衡。
“庄良玉。”赵衍恪压下眉头,“萧钦竹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顶着红巴掌印的赵衍恪有些滑稽,但庄良玉没有笑的心思,“他没给过什么。”
庄良玉看着他沉默的神情,好笑道:“怎么,你以为会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关于爱?关于什么奇奇怪怪的恩情?还是你觉得会有什么利益交换?”
庄良玉失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赵衍恪,“你应该知道我跟萧钦竹直接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觉得那个时候的我能做选择吗?”
赵衍恪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这桩婚事就是他促成的。
他很清楚庄太师的影响力,也清楚庄良玘的能力,更知道萧钦竹的能力。当然,他更知道的是庄良玉对他的爱。
因为他曾经被这个女子执着地选择过,被她毫无理由地偏爱过,看到过她为了得到自己的关注而疯狂,去犯错。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哪怕他将庄良玉推给了别人,只要自己出现,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自己。
“在我跟萧钦竹成婚之前,我甚至忘记了我与他曾在尚书房中同窗过一些时日——”
就在赵衍恪神情有所期盼的瞬间,她又毫不留情地说道:“当然也忘记之前与你在尚书房中见过。”
赵衍恪的神情瞬间落寞下去,速度快得引人发笑。
庄良玉虽然表情严肃,但语气有些匪夷所思,像是捉摸不透什么一般,“赵衍恪,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从我两年前第一次见你,你似乎就非常自信地认为我会对你心生好感,为什么?”
“是什么给了你勇气?”
庄良玉甚至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自信到离谱,以前一见面就一副“女人,我知道你在欲擒故纵”的表情,好不容易在陵南道正常了些,但即便在那个时候,赵衍恪也仍是一副“我不信,你一定是为我而来”的盲目自信。
赵衍恪此时觉得心上仿佛被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冷风呼呼往里灌,而庄良玉还在不断地将这道口子撕得再大一些。
庄良玉见这人静立半晌不说话,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人给打击傻了,就差要传大夫来给这“自信王爷”看看脑子。
结果她刚开口,赵衍恪竟然向后踉跄半步。
活似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庄良玉挑眉,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被人这样避如蛇蝎,有点伤心,但不多。
“所以,王爷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去给学生上课了。”
赵衍恪微微摇头。
然后庄良玉转身去收拾教案,径自越过他向外走。
“既然如此,王爷慢走不送。”
在与赵衍恪擦身而过的瞬间,庄良玉沉声道:“一个合格的皇帝,绝不会用出卖国家的方式来攫取权利。”
……
外面响起上课的铃声,书房中重新恢复安静。
赵衍恪站在书房中,看着房间里乱糟糟的,心里却诡异地安静下来。在来寻庄良玉之前的浮躁好像随着那一巴掌被尽数打落。
他静静立了片刻,等到外面的人来询问才走。
走在回王府的路上,他心中不住琢磨着方才庄良玉所说的话,以及庄良玉的神情。
庄、良、玉……
三个字仿佛魔咒一样不住在他心头徘徊。
赵衍恪心中未尝有过庆幸,他总觉得自己是未来的皇帝,总觉得自己注定会拥有一切,觉得今后的自己无论是权势、地位都会拥有,甚至是庄良玉。
但庄良玉这一巴掌,打破了他所有自大且狂妄的幻想。
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走在回王府的路上,倏地回头,遥望在暮色中的雍和宫城。
“我会做一个比你更出色的皇帝。”
***
等到国子监的课业结束之后,庄良玉递了进宫的请求,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进宫走一趟。
眼下战事四起,粮草是关键,前头萧钦竹打仗若是军需跟不上,简直跟冲到敌人阵营送死没什么分别。
庄良玉现在的地位不一般,虽然祭酒之职不过正四品,太子少师一职也因为太子被废所以处于无业游民状态,但她是顺德帝的亲信。
所以即便过了时间,照样敲门进宫,还无人敢阻拦。
顺德帝此时在昭宁殿中,左仪灵在看着他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