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字字句句若沉重的巨石砸在沈韫玉心口,他慌乱地张了张嘴,似是想辩解什么,孟松洵却未等着让他有这个机会。
“如今沈大人觉得她不一样了,对她亦是在乎起来,只你不知道她并非变了,只是她的美,她的笑靥,本侯不过是一五一十让它回归原样罢了。”
可这么好的姑娘,却被他,被他们沈家糟蹋了那么久,变成了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
“她本就是一颗宝珠,可这颗宝珠到了沈大人手里却是生了瑕,蒙了尘,本侯用世上最轻柔的绢丝,最金贵的膏脂,一寸寸让宝珠复归往日璀璨,本侯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唯恐它再染尘污,可如今你以己度人,觉得本侯对柳萋萋并非真心相待,一张口便轻易想将她要回去?沈大人扪心自问,你配吗!”
孟松洵说的话,若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剖开沈韫玉道貌岸然的皮囊,挖出他内心的不堪与肮脏。
沈韫玉努力想说什么,挣扎着想证明他的话并不是真的,可终究无言以对。
看着他这副混乱不知所措的模样,孟松洵嗤笑了一下,淡淡斜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程家香药铺,后院书房。
伙计小五看看一地堆叠的书册,和自家还在翻箱倒柜的主子,不由得纳罕道:“三爷,您这是寻什么呢?”
程羿炤不停在几个博古架间游走,喃喃道:“我记得我好似从前在哪本医书上看到过,有定气保命的法子,快,你也替我寻寻。”
小五看着屋内五六个博古架,几百本书,无奈道:“三爷,这么多书,你这么寻也不是个办法呀。”
正说着,又一伙计自前院的店铺跑来,“三爷,江大人来了。”
程羿炤忙得晕头转向,一时没想起是谁,烦躁地问:“江大人,哪个江大人啊?”
伙计答:“小的也不认识,似是头一回来,他说是三爷您让他来咱铺里的,说会给他瞧手臂的旧伤。”
听得此言,程羿炤这才想起是谁,他扁了扁嘴,“就跟他说,我忙着,暂且没空,让他回去吧。”
他话音才落,一清隽的声儿骤然响起,“程大夫这是在忙些什么?”
程羿炤抬首看去,便见那位江大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房门口,笑了笑道:“我听见后头有极大的响动,一时担心,便自作主张走过来查看,望程大夫莫要见怪。”
他看向屋内的一片狼藉,面露诧异,“程大夫这是在寻什么呢?若不介意,不若让我跟着一道寻。”
程羿炤闻言瞥他一眼,折骨的左臂尚且固定着,右臂有疾不方便,虽说是好心,但还是别给他添乱得好。
“不必了,江大人还有伤在身,草民今日无暇接待江大人,江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一旁的小五翻了十几本书,便忍不住抱怨道:“爷,这能保命的方子真存在吗?别是您做梦梦见的!”
程羿炤瞪他一眼,“别偷懒,快找!”
“保命的方子?”江知颐并未走,仍是站在那门口,听得这话,惊叹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方子?若真有的话,那些垂死的人不就有救了,不过这样的方子当多是不外传的族中秘宝吧……还能在书中寻着?”
江知颐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令程羿炤翻找的动作骤然一滞,旋即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蠢货,怎的就给忘了!”
他一把扔掉手中的手,快步跑出去,因着太着急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江知颐看着程羿炤离开的背影,唇角笑意敛去,眉目蹙起,面上浮现浓沉的郁色。
程羿炤牵了后院的马,疾驰回了程家,自侧门而入,偷摸摸入了祠堂。
守祠堂的家仆乍一见着他,不由得懵了懵,“三爷,您怎的回来了?”
程羿炤掩唇低咳了一声,“我之后要出城几天,又临近我父亲的祭日,便想着提前来祭拜一番。”
祭日?可离老爷的祭日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那家仆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看着程羿炤负手光明正大地入了祠堂。
闭了祠堂的门,程羿炤对着十几个祖宗灵牌拜了拜,旋即往四下警惕地探了一眼,快速钻到那供桌下,麻利地找到一块空心的地砖狠狠往下一按,果听那墙壁后头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自另一侧钻出供桌,恰好到了灵位之后,那被遮挡的白墙上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洞,其中摆着一个木盒,程羿炤打开木盒,里头恰是三颗药丸。
他取了一颗,用丝帕抱好藏进怀中,方自灵位后拐出来,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缓缓而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翁被搀扶着走了进来,看到他后,满脸怒意,手上的拐柱在地上狠狠砸了两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突然回来准没好事,孽障啊,孽障!”
“祖父……”
程羿炤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程家老爷子抓了个正着。
程老爷子指着程羿炤,怒骂道:“我们程家怎就出了你这么个孽障,不但整日不着家,还将上回与你相看的姑娘给气跑了,如今居然还干起了偷盗之事!真是丢尽了我们程家的脸。”
一旁搀扶着程老爷子的周管事亦是看不过去,“三爷,这可是老太爷救命的药,是留着将来他身子有恙时保命用的,您这给拿走了,老太爷将来要如何是好啊!”
“不屑子孙!”程老爷子气得猛咳几声,“我看呢,你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此药丸是程老爷子十年前去南面一个小城时一位多年故友感念程老爷子曾经对他的恩情,特意赠予他的,他告诉程老爷子,此药丸可保存十五年不坏,生死存亡之际有保命之效,因而程老爷子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此处。
程羿炤很清楚此药有多珍贵,可他今日必须将此物拿走。
见他“扑通”一声猛地跪下来,程老爷子不禁吓了一跳,“祖父,炤儿知晓此药对您十分重要,炤儿就拿一颗,炤儿也是要去救人,求您将这颗药予了炤儿,往后不论您说什么炤儿都会答应。”
程羿炤也算是在程老爷子身边长大的,他很清楚他的秉性,不愿相信他真的会做不干不净之事,看着他如今这番祈求的模样,只觉他是真的迫不得已。
他缓了一口气,问:“你要去救谁?”
程羿炤定定答:“一个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
程老爷子疑惑地眯了眯眼,若是程家人,他直接同他讨要便是,并不必这般偷偷摸摸,少顷,他又问道:“是男是女?”
程羿炤迟疑片刻,咬了咬牙,“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