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周管事闻言不由得惊了惊,再看程老爷子蹙眉深思的模样,便知两人想的一样,他忍不住试探道:“可是三爷您心怡的姑娘?”
不然他们三爷怎可能做出这样的妥协,就为了这一颗药丸。
“不……”程羿炤抬首凝视着程老太爷,思忖片刻,缓缓道,“祖父,三十年前,您突发恶疾,治疾的香汤中有一味香材,只有那毒蛇丛生瘴气弥漫的山中可得,是谁冒险替您去寻得的香材,救了您的命,您可得记得?”
周管事茫然地看了程老爷子一眼,他是程家进京后才入的程府,并不知三十年前之事。
程老爷子自然记得那是谁,他眸光微颤,似有动容,“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程羿炤并不直面答:“炤儿幼时,您总教我要知恩图报,我知您当年的恩并未来得及报答,但或也可换个方式,报在另一人身上,我想您那恩人泉下有知,定会深深感激您救了他的亲人。”
程老爷子恍若听懂了什么,激动之下,不禁往后跌了一步,教周管家及时扶住了,他泪眼朦胧看向程羿炤,颤声道:“她还活着……”
“是。”程羿炤点头,“且危在旦夕。”
“那还愣着做什么。”程老爷子一把将他拽起来,往外推去,“快去啊!要是晚了,我拿你好看!”
“多谢祖父!”见老爷子答应,程羿炤来不及说太多,感激地道了一句,匆匆跑出祠堂。
程老爷子看着他离开,拄着拐柱,颤巍巍行至檐下,却是蓦然屈膝跪倒在祠堂外,双手合十,仰面对着苍穹老泪纵横,“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呢,望您千万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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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趁着城门关闭前, 程羿炤快马加鞭将手中的药丸送到了隆恩寺,待他抵达时,已是暮色四合, 暗夜如漆。
入了寮房, 程羿炤便见孟松洵坐在床榻边,看着躺在那厢气息微弱的柳萋萋,满脸疲惫。
程羿炤来不及多解释什么,自怀中取出药丸,塞进柳萋萋口中,设法令她吞服下去, 而后才将此药的来源与功效, 及他将实情告诉程老太爷之事向孟松洵图和盘托出。
孟松洵听罢颔首,“此番多亏你和老爷子了, 改日若是有空,我再前去登门拜谢。”
“这倒不要紧。”程羿炤急切地问道,“伤念念的人,可有眉目了?”
孟松洵沉默片刻, “也不知算不算……”
旋即将今日所查得的一切, 简单同程羿炤讲了一遍。
“我同院里的师傅打听过, 昨夜的确有一个下颌长着黑痣的男人住在此处, 且年岁与赵立描述得差不多, 可昨日午后便离开了, 在山门洒扫的小沙弥说看见他往东面而去, 我已命人去追, 应当很快便能寻着。”
程羿炤闻言迟疑着问道:“你觉得此事会与顾家有关吗?”
孟松洵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 他不好断定什么, 只低叹一声:“若只是那顾筠眉使得手段,此事还不算棘手,只怕……”
他话至半晌,抬眸看向程羿炤,剑眉紧蹙,程羿炤明白他的意思,若此事只与顾筠眉有关,那不过是个人的小恩怨,若不是,就怕牵涉到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有人察觉到了柳萋萋的身份,故想对她赶尽杀绝。
对方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且至今摸不到对方的身份,便等于始终处于危险而不利的境地,任人宰割。
思至此,程羿炤的面色亦是不大好看,他抬手在孟松洵肩上拍了拍,安慰道:“莫想了,先早些歇息吧,念念暂且应当没什么大碍。”
“嗯。”孟松洵勉笑了一下,轻了点头。
程羿炤走后,孟松洵将柳萋萋泛凉的手拢在掌中,眸中流露出浓重的愧意。
她此番受伤,他亦有责,是他疏忽,没有让人跟在她身边保护好她。
他看着柳萋萋苍白的面色,紧闭的双眸,薄唇微张,嗓音低柔似在哄婴孩一般,“念念,轻绯苑的桃花谢了,很快便会长出桃子,幼时你不是最爱吃桃子了吗?你还未尝到我亲手为你种出的桃子呢……”
犹记她五岁那年,为了满足她每天都可以将桃子吃个饱的愿望,他命人辟了松篱居旁荒僻的院子,亲手栽下自南方运来的桃树,便是想偷偷给她一个惊喜。
那年的桃树开出第一朵花时,他高兴地想去告诉她,却被父亲告知顾家出了事,无一存活,他不敢相信,挣脱父亲的手臂,跑去了顾宅,却见被大批官兵包围的宅子几乎烧成一片废墟,墙根下摆着几十具带血的尸首,却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正当他怀揣着一丝希望时,却见一官兵抬出一具被烧得面无全非的尸首,嘴上还念叨着,“真惨,大人都被烧成了这般,那两个孩子应当是尸骨无存了……”
听得此言,他睁大双眼,欲闯进去,却被两个官兵死死拦在了外头,最后只能痛哭着跪倒在地,任手中折下的桃花落在地上,被人践踏踩碎。
想起那个他不愿回首的过往,孟松洵阖上眼眸,缓缓垂下了脑袋,豆大的烛火在墙面映出一道身影,亦是随着他的动作孤寂而无助地低下身去。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程羿炤便过来为柳萋萋把了脉,见她面色红润了许多,脉搏也算平稳,示意孟松洵可将她接回武安侯府去。
孟松洵已命人备好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孟老太太所乘,还有一辆是专门留给柳萋萋的。
待两个婢子小心替她穿好衣裳后,孟松洵用棉被裹住柳萋萋,将她抱下了山,安置在铺了层层软褥子的马车上,一道回府去。
因着担心马车太过颠簸会影响柳萋萋的伤势,他特意命车夫将车驾得慢些平稳些,返程用的时辰也足足比平常多了一倍。
回到武安侯府,孟松洵才将柳萋萋抱回了轻绯苑,便听大理寺的人来报,说是他要找的人抓住了,此时正在花厅呢。
他闻言蹙了蹙眉,细细嘱咐了玉书玉墨两句,才和程羿炤一道快步前往花厅,果见一下颌长着黑痣的男人跪在那儿,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大人,草民什么都没有做啊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见孟松洵进来,他忙磕了几个头,可根本掩不住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程羿炤上下打量他一眼,“既是什么都没做,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负责抓人的贺颂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放在孟松洵手边的桌案上,随即低低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