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上长实」这四个汉字混在公告上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名里面,在他学着识字时,死背下来的前四个汉字就是自己的名字,弥七郎对于这四个字的组合有着说不出的陌生,而他的名字写在马回眾补员名单里这件事也让他毫无真实感。
陪着他来的小平太拍着他的背说了一些祝贺的话,不过弥七郎完全没听进去,思绪淹没在周遭吵杂的人群里。
一声大喊止住了人群的喧嚣声,有个武士浓眉大眼,颧骨高耸,两条粗大的鬍鬚像是从鼻孔里长出来一样,脖子和手臂都像小树干一样粗,一脸怒容。
「一群人像娘们一样在那边吱吱喳喳做什么?入选马回眾的武士还不快给我滚过来报到!还楞着干嘛?那些拖拖拉拉的人我一律当作藐视信秀大老爷,让他吃我的拳头吃到饱!!」粗壮的武士用惊人声势吼叫着,听见命令的马回眾新人们莫不惊慌失措地从人群中鑽出,集合到他面前。
「看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小平太幸灾乐祸地推了弥七郎一把,赶着他去报到。
弥七郎七手八脚地加入报到的新人中,那名粗壮武士已经在点人头了,点到最晚加入的弥七郎时,正好是二十三人。
「哼!漫不经心的傢伙,集合排队也是慢条斯理的。喂!最晚来的傢伙,你叫什么名字!」粗壮武士大吼道。
被点到名的弥七郎吃了一惊,赶紧回答道:「弥七郎!我叫弥七郎。」
那武士听了立刻骂道:「谁叫你报你的小名了!还没成年断奶吗?我要的是武名,把你的武名完完整整地报上来,别浪费我时间!!还有,给我叫『大人』!」
这武士讲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用吼的,弥七郎感觉自己的耳朵麻木到快听不见声音了。
「是津上、津上长实!大人!」弥七郎发觉自己回话的时候连屁股都是夹紧的。
「津上啊……哼。」粗壮武士听后喃喃自语道,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不是用吼叫的方式讲话。「其他人也别给我间着!自己一一报上名号,别让我一个一个问!!」
「小川田六郎道政!」
「山田弥六郎冈定!」
「生驹八右卫门家长!」
…
「野野村三十郎正成!」
二十二个人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粗壮武士把手束在背后,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新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那么多的名字记住。
待所有人终于报完姓名,他才清一清喉咙,大声道:「听好了!能加入马回眾直接服侍信秀大人是你们的荣幸,可不要有半点偷鸡摸狗的想法。我会盯紧你们,想摸鱼的就给我吃一顿排头!」
就在粗壮武士开始训话的时候,弥七郎也逐渐冷静下来,此时才注意到,粗壮武士虽然体格壮硕,但身高却起码矮了所有人半个头,却丝毫不影响他高人一截的气势。
「…至于我,我就是你们的组头,我叫坂井政尚,遇到我算你们倒了八辈子楣,来到全马回眾最严格的组里面,在我的组,只有入夜以后才准休息,你们下哨的时间通通都给我去修行武艺,不准有一丝一毫松懈。除此之外,上个茅房都要先问过我,否则就给我拉在裤子哩,听懂了没!」
马回眾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果然就如坂井政尚所言,他对底下的组员相当严格。做为新人,弥七郎排到夜哨简直是家常便饭,常常睡到半夜就得起床,下哨之后才能利用到午饭前的时间补眠,饭后又是一连串毫不间断的修练,包括枪艺、骑马、射箭以及剑术,每天日夜重复着倒头就睡,然后半夜被叫起来,下哨受再睡到中午的日子。
坂井政尚除了作为组头领导及管理组内调度外,他也身兼教头指点组员,跟他对打往往都会被打到全身瘀青,然而弥七郎的武艺也在他指点下日益进步,身材也益发壮硕。
马回眾各组每个月会重新分配戒哨区域,为了避免细作摸熟警戒模式,所以轮值区域从来都没固定,而是由各组头彼此讨论协调出来。随着日子过去,弥七郎开始偶尔有分到日哨的日子,省去了日夜颠倒的痛苦。
儘管站日哨后能减少修练的时间,但是日哨的压力却不比夜哨小。在古渡城,最需要提防的,就是面见信秀的访客。有时坂井组也会抽到在会客室站哨的任务,会客室的警戒工作,通常会由老手在室内站岗,除了安全需求之外,自然也有威吓访客,塑造信秀权威形象的作用。而在会客室门外看守的,自然就是弥七郎这样的菜鸟。
儘管弥七郎不得入内,但还是免不了听到一些信秀与访客谈话的内容,老鸟们告诫,做这份工作,武艺自然得高强,但更重要的是有耳无嘴,左耳听到的就从右耳出去,把守卫时听到的内容拿去议论可是大忌!
常和弥七郎一组的是一位叫小川道政的年轻武士,小川家人丁并不兴旺,他的父亲因为当足轻累积了战功,而被信秀的父亲信贞公拔擢为武士,但是老小川一直到了晚年才终于得到一子道政,因此对道政充满期望。道政也不负父亲的期待,年纪轻轻就凭武艺获选进入马回眾,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