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大早,沈又容就起床梳洗打扮,穿了件大红织金暗纹缎子袄,下穿了一色洒金长裙,打扮得十分明丽。一早出门,先往老太太那里去,叩头行了大礼领了教诲。再往祠堂去,在生母牌位前叩头行礼,焚烧祭文。过后再去杨氏那里,沈英今日也在,他与杨氏一同受了礼,温声教诲了两句,就让沈又容领了生辰礼去了。
过后又有亲眷之家派人送了礼来的,杨氏叫沈又容上前头,一一拜见。
长辈们的生辰礼,大都是头面衣裳,譬如老太太给了一整套的金丝嵌珠头面,杨氏准备了八匹大红织金云锦并一套从里到外的大红缂丝撒花衣裳,沈英则给了一匣子宝石并二百两银子。二房沈家二叔也是拿了二百两银子,二叔母则是备了一只金镶玉项圈并一对羊脂玉镯。
余下亲眷之家,或有送些笔墨纸砚的,或有送些衣裳首饰的,都是惦记着沈又容及笄之年,所以来应个景。
回到老太太房里,沈清和姊妹几个都到了,像模像样地给沈又容道喜,说:“大姐姐大喜,贺大姐姐生辰。”
她们几个拿了礼,大都是一些绣活书画之类,沈清和与沈清妍亲自为沈又容画了十二幅仕女图,春夏秋冬各时各事都有。沈清妍画画,沈清和题诗,是个极为别具一格的礼物。沈思慧的礼物则是自己打的几个络子,她刚开始学这些东西,做的都很不错。
几人坐下说些闲话,外头婆子进来回老太太,说暖阁里酒宴已得了,请老太太和几位姑娘们过去。
于是众人全都起身挪向暖阁,暖阁里铺设高几软榻,熏笼炭盆一应俱全,窗户推开,便正对着戏台子,又干净又亮堂。
老太太等人在里间,杨氏李氏伺候在旁,沈又容在旁边应了会儿,听她们自亲戚友人说到沈朔的婚事,又从沈朔的婚事说到家里姑娘们的婚事,热热闹闹总有说不完的话。
沈又容里头站了一会儿,便还出来外间,与姊妹们一处。她吩咐厨房将各色瓜果点心都上来,将榻上的小几,地上的长案都布满了。沈清妍挪到沈又容旁边,道:“阿姐,今日好日子,叫些酒来好不好。”
沈又容还没说话,里间老太太就发话了,道:“给姑娘们拿些金华酒来,要烫好的,嘱咐姑娘们不许喝多了。”
沈清妍高兴了,吩咐丫鬟们先去烫上三壶。沈又容拉住她,在一边小声道:“你前些日子给我的造琉璃的方子,已经让人看过了,说可行。正好赶着年关卖出了一批,收成很是可观,我已将银子兑出来送你院里去了,你仔细着别叫姨娘全拿走了,不小一笔银子呢。”
沈清妍忙点头,“我晓得了,阿姐,多谢你。”
沈又容道:“没什么,我也借着你的东风赚了一笔不是。”
窗边沈清和叫沈清妍,道:“三丫头快来看呐,台上唱的是你给贺小方编的那出戏。”
沈清妍忙去窗户边看了,得意地对沈清和道:“你看,我们女孩子想做什么,总是会做成的。”
一时沈朔与沈清枫进来,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过后出来,到沈又容这边。
沈清枫从桌上捡了块百合酥吃,到了沈又容面前,又是拱手道:“大妹妹生辰安康。”
沈又容忙起来,道:“谢二哥哥。”
沈清枫命人把自己的贺礼拿来,打开一看,却是一百零八张竹骨麻将牌,牌面晶莹剔透,看去如玉石一般。
沈清枫笑道:“这下你们以后再玩牌,不能不叫我上桌了罢。”
沈又容笑道:“岂敢岂敢。”
沈朔在一边见了,也没说什么玩物丧志之类的话,总算今日是沈又容生辰,便叫她松快一日。
那边沈英命人叫沈朔,沈朔去了,临走时嘱咐道:“要吃酒也要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酒一定要热过,吃冷酒要肚子疼。”
沈又容应是,送沈朔去了。那边沈清枫已经上了桌,跟沈清和几个玩起牌了。
沈又容于是也入座,问道:“父亲那边叫,二哥哥怎么不去应酬?”
“那都是官场上的人,”沈清枫道:“父亲不许我接触他们,怕坏了性情,如今只好好读书,预备春天里的恩科。”
“也是,”沈清妍道:“读书科举才是正经,就咱们家的地位,也犯不着去同官场上的人曲意逢迎。”
麻将牌哗啦哗啦响起来,沈又容联合几个姊妹将沈清枫荷包都掏空了,沈清枫也不生气,还要玩时沈清和拦住他,道:“你一个铜板也没有了,还来玩什么,趁早下去罢。”
沈清枫只好下了桌,换了沈又容的丫鬟杜鹃来。
一时沈清妍又要喝酒,拿着色子问沈清枫外头男人都怎么玩,沈清枫经不住她缠,便吓她道:“你再说,老太太要听见了,到时候要打你手心的。”
沈清妍只得不问了,与沈又容几个吃酒打牌。一直玩到掌灯时分方散。
沈又容回到院子里,天已昏黑了,屋子点起灯,杜鹃端来一个琉璃灯,道:“这个灯好,亮堂又没有烟火气。”
沈又容脱下外裳坐到里间榻上,画眉取了羊毛毯子和汤婆子笼住了沈又容双腿,杜鹃又端了解酒茶,道:“姑娘今日真是尽兴了,脸儿都红红的。”
“都是三丫头故意灌我。”沈又容按了按眉心,画眉便走到沈又容身侧,替她摘下钗环拆了头发。
“可有小食?”沈又容问。
杜鹃忙道:“有,这就去拿。”
不多会儿,杜鹃回来,自食盒里端出一碟金丝烧麦,一碟板栗烧野鸡,一碗冰糖燕窝并一份雪蛤汤。
沈又容吃了两筷子野鸡,尝了尝烧麦,又将雪蛤汤吃了,冰糖燕窝无论如何吃不下,便叫杜鹃与画眉分了。
沈又容觉得身上松快些了,就叫把账本子拿来,记下今日谁送了礼,送了多少,这都是以后要还的。
杜鹃将账本拿来,立在一边给沈又容磨墨,道:“大公子的礼早抬来了,两箱衣裳,两箱玩器,最珍贵的要属两套头面,一套是翡翠的,一套是红宝石的。”
说着,杜鹃便将东西拿来给沈又容看,一套头面包括挑心、顶簪、分心、掩鬓、钗环等等几十件,是最贵重不过的首饰。那翡翠的,色泽鲜亮,料子油润,是一块料子上做出的一整套头面。那红宝石的更不必说,璀璨夺目,耀眼无比。
连沈又容都感叹,“哥哥今年的礼也忒贵重了。”
“不单我一个人的礼。”沈朔从外头走进来,在椅子上坐了。
沈又容问道:“不是你一个人的礼,还有谁的?”
“还有端王殿下。”
沈又容面色一下子变了,捏着手指,好半晌没有说话。
沈朔似乎看不安静沈又容面上的古怪,只道:“我转投端王门下,他给你送重礼,也算是显露待下宽和。”
沈朔只说纪琢送礼是因为自己的缘由,只字不提沈又容。可沈又容岂会察觉不到,她沉默良久,问道:“为何转投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