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心道,要加把劲和表兄熟悉起来才行。
把手掌搭在窗沿上,睫影微动,仰脸看向他,“自然是来看你。裴六哥哥今日可好些了?”
第7章
◎总归都是合适的。◎
裴见瑾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默不作声。
舒沅从未遇见过待她如此冷淡的人,好在她心头挂念着许多与他有关的事,随意挑一个也能说下去。
“林娘子将方英、田七他们带走问话,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舒沅有一丁点愧疚。她昨日要是当场发作,也不会多让他们多作乱一日。
“裴六哥哥喜欢什么馅儿的点心,我叫膳房的人再给你做来。”
“裴六哥哥你……”舒沅正想再说,裴见瑾目光投来,舒沅止了声。
舒沅抿了抿唇。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叫他裴六哥哥呀。
骤然闯入的小姑娘语声温和,意态乖巧。不难想见周遭众人待她的体贴。软柔的裙角缓缓轻动,像在旷野里蓬蓬然开出的小花。
裴见瑾生就一副好容貌。幼时缺衣少食,怜悯他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四邻都是拮据度日的贫苦人家,有帮衬的心却只能站在门前指着他道一声可怜。
再往后,他遇见的所有人,不论给予他何物,总是觉得他们是给了他天大的恩赐,恨不得他像菩萨一般敬着他们。这些人怜悯他,却见不得他淡漠待之。
他已经多次推拒,毫不领情。她为什么还要过来。
裴见瑾垂眸,继续擦拭着许久未曾用过的烛台。
手臂依然使不上力气,以往半个时辰便能做好的事,今日几乎做了一个时辰。从天光微明到了巳时。
庭前阳光很好,盆中的水还是冰凉的,一点都不暖和。
裴衍上次过来,掌中捏着一条鞭子,说下回来若还见不到裴见瑾服软低头,鞭子就会打到他脸上。想到这个,裴见瑾眸中落满阴翳。
舒沅没等到他答话,目光一转,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
指节纤长,手背骨相清晰,玉白的指尖透出淡红,堪可入画。
舒沅相熟的画师擅于山水花鸟,更确切地说,舒沅只令画师画她喜爱的色泽明艳的花果。她头一回留意到男子的手原是这般模样。
舒沅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福顺端着新换的一盆清水从隔壁那间走出来,看到舒沅就兴高采烈地行了一礼。
舒沅忍不住朝福顺笑了笑。
裴见瑾放下烛台,视线朝她扫去,正想开口逐客,舒沅立马就转过头来盯着他看,唇边犹带笑意。
她娇娇弱弱的,倒是一点都不怕他。裴见瑾眼睫一动,在心底下了这个论断。
舒沅在窗下站了片刻,放在窗沿上的柔嫩掌心碰上木刺,略有不甘地收回手。
心下轻叹。要指望他请自己进门小坐是难了。
父亲教她,能有一时退,不可步步退。于是舒沅搬出那个最不容易被拒绝的说法来。
“顾大夫说裴六哥哥的手有些不适。眼下无事,请顾大夫来替你针灸按摩,或能缓解一二。裴六哥哥觉得如何?”舒沅说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
话音甫落,裴见瑾动作一滞。
忍耐苦痛于他而言不过平常。但不代表他愿意让人见到自己孱弱的一面。
裴见瑾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意味深长的得意面孔,不料,她仍是用那种关切担忧的神色仰头望着他。
莹白的小脸上,眸似琉璃,粉唇轻抿。乌发上的水绿发带在和风中扬起,与她身后一地的枯枝落叶没有分毫干系,占尽生机。
她和此处格格不入。
裴见瑾不知她为何发了这等善心。
深想无益,与他也再无干系。和失了还手之力,任人鞭笞比起来,就此承了她的恩情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往后还回去便是。
两刻后。舒沅喝着福顺端来的温水,窝在椅中看顾大夫施针。
舒沅心情颇佳。
方才顾大夫开始前,向裴见瑾述明现状,只要再针灸三五次,歇一段时日,便没多少妨碍了。
福顺更是喜笑颜开。
福顺在跟前伺候,何尝见过林娘子等人对主子伤势如此上心。屋中无茶,他便见缝插针地往舒沅杯中添水。炉子烧得热热的,放在不远处,保证她坐的地方暖暖和和。
舒沅喝足水放下杯盏。福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用白水招待贵客太寒酸了些。
福顺又想到,六公子也是不喜生人的。福顺握了握拳,小心开口:“林娘子带人布置庭院,很是好看。顾大夫在这儿施针,有我打下手,姑娘要去前面走走么?”
舒沅看看福顺,又望向裴见瑾。
他们主仆两个,怎么总要有一个想请她移步的。
舒沅不想就这么走了。
她酝酿了片刻,而后端出一副烦恼模样,蹙眉叹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裴六哥哥伤病日重,无人照料,后面竟连提笔写字也费力。把我吓坏了。”
不等他们说话,舒沅续道:“自母亲出京,我夜间总睡不好,点上安神香才行。昨晚做了这梦,安神香也不管用了。不在跟前看着裴六哥哥好起来,我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