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飘了小雨。
舒沅准备用早膳时,往日禀报山间路况的仆役还没回来。
舒沅道:“不知山中境况如何,再过一个时辰,若还没人上门,再派人去问也不迟。”
官兵封路清理,耗体力便不提了,光是踩在软泥里受着山谷寒风,已经很是辛苦。舒沅想到这里,又令人去厨房里备些蒸饼和咸香小菜,到时一并送去。
此事这般定下。早膳用罢,舒沅在廊上走了个来回。
庭前的桂花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个干净,一夜劲风,只刮下几片树叶。裴见瑾那里,房前屋后都栽了树,但疏于打理,落得满院枯黄。
廊庑前的一丛草被刮得东倒西歪,沾满泥水。春桃歇了再去拔草的心思,清了清嗓子:“不能动手做,但对着做出来的那些琢磨琢磨,也能明白短处。”
舒沅回想了一下春桃做出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又短又圆的尾巴,小小的耳朵,四条腿也都短短的。
真要说起来,小狗的每一处都小小的,但春桃把这些凑在一处,似乎不大合适。
阴寒有雨的日子,舒沅在屋外不能久待,站了一小会儿便回身进屋。
沈彻抱着手臂沿廊走来,偏头张望,从半开的小窗瞥见舒沅坐在椅中,正侧头听旁边躬着身子的丫鬟回话。
沈彻加快了步伐,掀开帘子进门便道,冷得声音发颤:“快,快给我熬碗姜汤来。不,随便什么汤,是口热的就成。”
舒沅看去,沈彻套着不知从哪得来的宽袖衣裳,冷得脸都僵了,说话时只有嘴巴动上一动。
要紧的是,他这人从前风雪里来来回回,从来不把姜汤当回事,最常说的就是:“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淋点雨怎么了!”
看来这深秋的冷雨,威力果然非同一般。
舒沅弯了弯唇。
沈彻搓着手哈气,目光向里侧扫去,看到正冒着烟的香炉都想把手拿过去暖暖,下意识往香炉那方走了两步。
舒沅叹气,往他左边指了指:“炭盆在那边。”
舒沅在旁看着,沈彻伸手靠近炭盆的样子颇有些好笑。
沈彻方才板着一张脸,此时暖和过来,他脸上不自觉地挂着憨傻的笑,手掌微曲,时不时地还用手心摩挲另一只手的手背。
沈彻发觉她的目光,眉毛一扬:“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
舒沅忍不住笑:“看你衣裳单薄,你绕路赶回时难道是吃了农户家养的肥羊,只能把值钱一点的衣裳抵给人家。”
“我当然没有!”沈彻又将手压低一点,急声反驳。
话刚出口,沈彻便打了个喷嚏。
他的气势低了下来,又道:“就是没看好路,让横斜出来的树枝挂破了衣裳。”
丫鬟端来姜汤,沈彻心满意足地捧着碗坐下,喝了一大口,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
舒沅看着他,心底一动,问:“你的马呢?”
沈彻抬头看她:“有人牵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舒沅的指腹在杯壁上摩挲,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安国公府的马庄就在附近,他家别庄上也养了十来匹,你若急着回去,牵一匹吃饱歇足的,不是更好?”
沈彻连姜汤也顾不上了,将碗搁在小几上,跟她说起昨晚的遭遇:“我从林子里钻出来见到一户亮灯的农户,人家都快歇下了,院子里其他没有,就是草多,它倒吃饱了,我可是饿了一夜。”
沈彻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待喝完姜汤,也不吩咐仆役,自己就风风火火跑到小厨房去,找了些热食垫垫肚子,牵马出门才让人给舒沅带了句话。
舒沅不料沈彻就这般回去了,不由愣了愣。
她原本还想再问问裴衍的事。
裴衍在安国公府待着都不安生,要指使人折腾裴见瑾。过两日要从别庄路过,大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起初她想,若拿不出别的法子,麻烦沈彻将裴衍拖住便是。
转眼间沈彻跑得没影,只好等裴衍那一行人到了别庄再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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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别庄上。
福顺找了个面善的厨娘,同她说想要些米粮。
厨房里最不值钱的除了柴火就是米面,厨娘觉得不是大事,就说:“好。你晚些时候再来。”
福顺走出门去。就有人将这位好说话的厨娘拉进门数落她。
“六公子那儿的事,哪能说应就应了?等三公子回来,怎么跟他交代!舒家小姐关照个一两日,还能将他们的位置颠倒了不成?”
这厨娘是新找来的人手,不懂这些,她瞪圆了眼:“那要怎么做?”
顿了顿,放低了声音,“我看有袋米只剩一点,估计就能凑合两三顿的,放在桶里没用。不如把那个给他。”
前日做主给裴见瑾烧肉添菜的厨子哼了哼,将嗑完的瓜子皮一扔,脸色难看,声音突兀响起:“那米是够了。但这样,三公子见了哪能解气?”
方英那几个是怎么替裴衍出气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听到这话,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出声了。
这厨子本来想撺掇别人给裴见瑾找些放坏的米粮,看周围这几人一下都不吭声,将他望着,心里打起鼓来。
别说是米,前些天他连鱼肉鸡鸭都给六公子备上了。三公子若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三公子恨不得六公子吃糠咽菜,哪能盼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