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怔愣后,舒沅回过神来,这还是裴见瑾头一次唤她阿沅。
舒沅颇有些不习惯,不自觉地摸了摸微红的耳朵,声音变得又轻又软:“只有我的哥哥姐姐会这样叫我。”
裴见瑾眸光微动,缓声问道:“你叫了这么久的裴六哥哥,我不算你的哥哥么?”虽然他不姓裴,也不行六,听她如此唤他,仍会感到熨帖。
“算的,当然算的。”舒沅慌张地抬起头,脸颊微红,抿了抿唇才道,“他们都很照顾我的。你也要多关照我才行。”
“当然会的。阿沅妹妹。”裴见瑾极轻极慢地说出这几个字,一贯清冷的嗓音都显得温温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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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宗祠。赵逸关进祠堂已整整两日。
门口看守的仆役规矩立在两侧,偶尔听得门内发出些闷响,便知道是赵逸在砸东西泄愤。里面的杯盏茶壶早就摔了个干净,做粗活的婆子一次一次往外收拾,现在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瓷杯。
素来宠爱子孙的老夫人亲自发话,赵逸再胡闹,外面伺候的也不许纵容。奴仆们都记在心里,老老实实办差。可赵逸年纪轻轻,身上正是用不完的力气,时不时地弄出的声响,大半夜听在耳里颇有些瘆人。
这夜,月黑风高,前半夜守着的小厮揉了揉肩膀,脚步轻快地往住处走去。小厮提着灯在道上走着,忽然听得一声不同寻常的脆响,小厮敏锐地抬起头往墙头屋顶上看去,但什么也没看到。
“哪来的野猫,就会扰人清净。”小厮骂了一句,轻哼着曲回去了。
留在祠堂门前的小厮起初还精神百倍,后半夜渐渐困倦,整个人都松散下来,偶尔也与旁边的人说说闲话:“小公子在里头几天了?今日好像是安静许多。”
“大约是想明白了,或者闹得没力气了。在这儿哪有平常吃得好睡得好?”旁边那人压低声音回道。
晚间守祠堂的不止两人,还有年纪大些的仆役在场。这位年长者看他们这般闲散,低骂一声,又道:“半夜里闲着不好?非得张嘴说这闲话,没事都有事了。”
这话很快便应验了。
又过了片刻,门后又有了异响,沉闷刺耳,大约是椅腿在地砖上剐蹭的声音,而后,隐约能分辨出,赵逸步履沉重地在屋中四处走动。
外面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声说:“昨日小公子没用几口晚膳,该不会饿了?”
“老爷和夫人都说了,不能再顺着公子。这……若是饿了,也只能等天亮再说。”
话音甫落,门板被人从里面急促地敲击,用力推动,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刺耳动静,令人心惊。
嘭嘭的声音越来越大。
众人有些无措,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走到门缝边上劝告:“公子您别急,等天一亮,小的就去催人送早膳过来。若公子您想出来,我们实在做不了这个主,您好生睡一觉,指不定明日老夫人就心软了。”
无论这几人如何劝解,赵逸都不作理会,用力砸门。
小厮见他不愿意说话,心头估计着他只是想发泄怒火,便不再凑上前去,只安心守在边上。
屋内,赵逸无措地靠在墙上,滑坐下来。
而后惊恐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还是发不出声音。眸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惊惶恐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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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仁回到安国公府,已换成寻常衣物,向裴见瑾回禀今夜之事。
迎雪问道:“那药,你用了多少?”
“半粒。”庆仁答道,“好生调养,一两个月能恢复过来。”
裴见瑾颔了颔首:“足以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即可。剩下的,等他以后慢慢偿还。”
第49章
◎原是有如此用心。◎
天色微明。看守赵府宗祠的仆役发觉里面没了动静,心中的不安渐渐蔓延上来,连忙找人回禀了各位主子。
赵逸这人平常就有数不清的坏主意,加上这些天始终没有低头认错,家中长辈又将他晾了片刻才来。
黑漆大门一经推开,众人才看见赵逸意识不清地倒在墙边。
赵逸脸色绯红,神色痛苦,而嘴唇干涩苍白,仆役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探手一摸额头,烫得惊人。仆役又连忙将人背了回去,请来大夫诊治。
夜间守在祠堂外的小厮最早知晓这些异常,后来听说赵逸醒来后,说话吐字极其艰难,奴仆中间便传出了流言蜚语。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大半夜有了动静?指不定是那些生灵夜间来讨债了……”
“小姐养的那只狮子猫多可爱,养了好几年,谁见到都喜欢,真是可惜了。这些事还真说不准,这不就是眼前的报应了?”
赵玉堂在赵府住过一段时日,还有许多物件在府中,布置外面的住处时免不得要派人回去拿东西。这一走动,赵玉堂的小厮便听说了这些闲言碎语。
赵玉堂听了之后有些出神。待他发觉自己止不住地感到欣喜,赵玉堂又用圣人言语劝住自己,不可幸灾乐祸。
但赵玉堂转念一想,这只是报应罢了,算不得什么灾祸。赵逸若从此安分下来,换了性子,于自己而言是最好不过。
赵玉堂在住处布置一番,看着时辰回到了进璋书院。
夫子给他安排了一些轻省的差事,共事的都是拜入先生名下的师兄,同他们聊上几句,于学业大有助益,赵玉堂十分珍惜,不敢懈怠。
这天赵玉堂遇到的是沈澜。两人说过几次话,彼此配合还算默契,皆是一心用在正事上,很快便完成了夫子派给他们的事。
赵玉堂心头大石一去,这下春风满面,唇边常带着笑,整个人都不似从前拘谨,相熟的人都能发觉他的变化。
沈澜心思敏锐,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这对赵玉堂是件喜事,却是赵家的丑事,也不便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