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了一个男子,使得定远侯府在此后几年失了圣心,未免太不划算。
可舒沅很快便想通此事。
进璋书院的学子,再加上赵逸裴衍越九川交好的同龄男子,至多也就两百人。
只要那年不在京中,或是干脆在其他州县长大,便彻底不会有冒犯他的可能。
舒沅饮了口蜜茶,心下微缓。
学识人品上自有母亲和兄长为她把关。至于未来前程,首要一点便是不能叫天子不喜。前一个,舒沅自然一万个放心。至于后面这个,大约也不是问题。
从前她佯作不解,数次拿着书册要他讲解,他也是细致周全,无有不耐。在择婿这般大事上,应当更不会撒手不管。
春桃收了杯盏,欲言又止地望来,舒沅定了定神,问有何事。
春桃忧心忡忡:“方才站在门外,奴婢听到一字半句,殿下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妥……应当没有大碍罢?”
春桃眉头皱成一团。
她家姑娘费尽心思养了半年,出去逛一圈便摇身一变成了三皇子,将来可不得为她家姑娘撑腰?
眼看着是硕果累累丰收时候,冷不丁听见那果子似乎有什么毛病,春桃急得不得了。
只是从前迎雪好说话,春桃问就问了。如今那位李公公,可是难得的细致人,春桃只好把这事闷在肚子里。
舒沅连忙否认:“自然没有。”
春桃拍了拍胸口:“那奴婢就放心了。”
*
二皇子自宫阙中行出,明灿阳光照在屋檐上,分外刺目。
明耀天光铺满前路,每迈出一步,二皇子都不得不微微低头,避开日光。
“三弟他人在何处?”
“三殿下今早出城,捉了两位嫌犯送至大理寺。现下应当在府中歇息。”
二皇子颔了颔首,而后不言不语地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憩。
马车辚辚驶出,待入了街巷,外间愈发热闹。忽然间,马车蓦地停住,驭马的小太监掀开帘子:“殿下。庙宇走水,前边乱得很,不能走了。”
二皇子瞧了眼挤挤攘攘的人群,皱了眉。
今上并非耽于后宫的君主,且久未选秀,是以诸位妃嫔并未有一心博得圣宠的念头,将自己所生的儿女教养好,皇上自然多分些宠爱。
独二皇子母妃身份低微,在几位有子的妃嫔当中,根基最是薄弱,便习惯在小事上细致妥帖。听闻皇上身子不适,便亲自下厨炖汤送去,接连半月,日日如此。
二皇子今日到母妃宫中看望,只坐了片刻,便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陛下召见几位重臣,在御书房议事近三个时辰。去岁风调雨顺,朝中无甚大事。
但其中有一老者,连御前大太监都恭敬无比。
那老者乃是今上的启蒙恩师,桃李满天下,乃是尚在人世中最当得上大儒二字的崔老先生。
今上敬重师长。非要事不会请崔老入宫。
二皇子记得,在幼年时,几位兄弟姐妹尚且还是调皮捣蛋的性情,那时在崔老先生面前,也是老老实实,不敢造次的。
崔老年事已高,早已不过问朝堂之事。便是皇上亲去,也只得与老师对弈,对朝政闭口不谈。
能请得动崔老,也只有那一件事了。
二皇子思及此处,正欲叫车夫改道,但伸手掀开车帘,便见得一位眼熟之人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二皇子思忖半刻,下了马车,抬步往那人消失处走去。紧随在后的太监面有疑惑,连忙小步跟来。
大火已然扑灭,徒留一地狼藉。筑云寺处于闹市之间,屋舍不若城外庙宇恢弘,但自有妙处。
筑云寺中香客早已仓皇逃出,此时有三五小僧在外清扫。
庆仁立在寺外等候,二皇子确认薛承璟在此,面上神色微动,踏着水痕步入筑云寺。
火势最厉害的屋舍前围了数位僧人,正轻声交谈要如何处置。
二皇子颇费了些工夫,才在一处殿宇前见到了薛承璟身边的李瑞福。
二皇子噙笑上前:“三弟可在此处?”
不及李瑞福作答,屋中便行出一位僧袍沾满灰烬的小僧。
小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侧身同后面的香客说话:“抱歉。真是抱歉。寺中管理不当,竟出了这等差错。”
薛承璟自小僧身后行出,眉目淡淡。
小僧又道:“寺中一片忙乱。住持解签大概还要晚上片刻。”
薛承璟颔了颔首,面上一派从容沉静。二皇子瞧他怎么也不像那等需要求签解惑的人物。
二皇子衔笑道:“今日实乃吉日,三弟所求,必是上上签。”
薛承璟这才看了他一眼,神色较常日和缓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