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虽不孝,然也欲效仿杨继盛的壮举。唯老父老母在堂,儿放心不下!”
说罢,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此情此景,另一旁徐从治泪水涟涟。
老人扶起儿子,噙着浊泪,注视着儿子,仍不言语。
左光斗说
“儿既是父亲的儿子,又是皇上之臣,若忠孝不能两全,只请父亲原谅——儿走后,怕再也不能侍奉父亲……”
人道知子莫若父。左光斗是以受贿罪被削职还乡的。左出颖老人深知儿子清廉耿直,决无贪污受贿之事。也深知儿子忧虑阉患日炽,爱民如子,决不取民脂民膏以自肥。更深知儿子忠贞不二,嫉恶如仇,必然为奸佞不容。老人望着儿子,嘴唇颤动,似有万语千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缇骑到左府去了!”街市中有人呐喊道。
左府合家老小全聚于庭堂,静寂无声,各自垂泪。
左光斗告别父亲,回自己房内,换了件干净衣服。将头发梳理整齐、绾好,戴好帽子。然后来到厅堂,见四个凶狠的缇骑早已锒铛在手。
有个缇骑上前要给左光斗上枷。
左光斗一挥手说
“且慢!稍等片刻。”
左光斗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向母亲拜了几拜,又扶起几乎哭晕的夫人,嘱咐她莫要伤心,孝敬父母,照顾好孩子。然后,又与兄嫂弟妹侄辈一一道别。正寻找国柱他们,却见五个孩子齐齐的站在门边。一拥前来,执手牵衣,都哭泣着。
鸣娟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双腿,哭喊着
“爹,你不能走,不能走!”
左光斗心中痛楚,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他扶起鸣娟,劝慰道
“别哭,爹去京城,待皇上勘察清楚,接你们进京。我走后,要发奋读书,千万不要荒废了学业。”
他环视众人,一一作揖,毅然走向缇骑,引颈就枷。
左光斗被长枷枷住了,回过头来,悬挂在堂上的“啖椒堂”匾额郝然在望,如今他更深切体会到父亲取“啖椒堂”的深意了。他再看一眼那庭院、井栏、回檐。看一眼那银杏、玉兰、天竺和六边形花格子青砖围墙,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家啊!
一家人簇拥着挥泪送别。刚行得几步,只听得有人叫道
“老太爷来了!”
只见老仆阿祥扶着老太爷,颤颤巍巍地走出门来。
左光斗见银须飘拂的九十高龄老父,便再也忍不住了,披枷跪行前来,伏在老人面前大哭起来。
老人强忍眼泪,扶起儿子,说
“去吧!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更是大明朝的臣子!”
左光斗点点头,朝父亲拜了拜,然后上路。
看着儿子走远,左出颖老人便有些支持不住、他知道儿子此去凶多吉少,历来奸邪都是狠毒不过,既然诬陷他,岂肯放过他?他痛恨那些奸臣国贼,恨得将嘴唇差一点儿咬出血!也许气愤太过,直觉得胸部闷胀得厉害,只感到血流上涌,几乎要冲破头顶。想再多看儿子一眼,却走远了,看不见了。
老仆阿祥与左光斗虽是主仆,却也情同手足。他暗忖着等安顿好老太爷之后,再骑马赶去相送。他扶着老太爷回屋休息,感觉手臂沉重。再看老太爷时,脸色已变了气息。这一惊不小,快喊来一个家人,一起将老人搀进屋内,安放在床上躺着,便又叫家人火速叫郎中来。阿祥听老太爷仍在蠕蠕说话,似是唤着光斗名字。
过不多时,老太爷不再说了,睁开眼睛,似有了些精神,手指着那只大靠椅,说“将我扶着,坐好!”
阿祥将老太爷抱起,安坐在椅子上,老人又要了自己的嵌玉黄檀木手杖,拿在手里,思想者自己有如此清廉、正直、铁骨铮铮的儿子,微笑着阖然长逝,阿祥见老人仙逝,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