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姑娘因为惊喜而变得神色灵动,虞霜见她如此高兴,目光越发柔和:“只是我需亲自诊脉一番,确定他如今是否到了需要施针放血这一步,倘若不是,我这里也有一道方子,或许对他缓解寒疾更有助益。”
虞霜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道药方,此药方乃是她与义父一同研制出来,至于这施针放血之法则是她义父的独家所学,她义父一生都在研究如何解除这因冰寒草而导致的寒毒。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若是炎草不可得,那就该另寻其法。
虞霜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解不开的毒。
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些病重之人是否有机会等到解药。
温然看着纸药方,今日的惊喜来得太多太快,她一时都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虞霜见她没回过神,她起身握住温然的手,将那纸药方放到她手中:“若我没猜错,陆夫人今日是为自己的夫君而来,若是陆大人有时间,我可上门为他诊治。”
温然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触感,她看向虞霜,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暖意。
虞霜与秦氏年纪相当,是她的长辈,许是这种辈分差距,加上虞霜为人亲和,才使她多少亲近之意。
“虞大夫猜得不错,若是今日虞大夫得空,不知我可否请您去一趟?”温然不想耽搁下去,若是可能她想让虞霜今日就为陆彦诊脉。
陆彦一直对她说没事,但是他这几日药浴分明没有太明显的效果,他从前经历过那么多病痛,若是真心想瞒她,她怕是也看不出分毫。
虞霜见她如此急切,料想陆彦的情况也许不好,便没有推拒,与温然一道回到住处。
温然刚跨进院门,宋棋那边正要出去找大夫,两人在院门处撞见。
宋棋赶忙上前道:“夫人,公子晕倒了,像是寒疾发作导致的症状。”
“什么时候的事?”温然闻言疾步往屋内走,她踏进内室看到陆彦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触及他腕上的肌肤,温然感受到极低的体温,与他之前那日去清原见她时的症状十分相似。
温然心里陡然慌乱起来,她转头看向虞霜,神色张皇:“虞大夫……”
虞霜不等她说完,她放下肩上的医箱,温然赶忙给她让出位置,虞霜立刻为陆彦诊脉。
虞霜神色越发严肃,温然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她不敢多言怕生打扰,虞霜诊完脉,她才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体内的寒毒积攒已久,浸入四肢百骸,以他的身体状况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我需立刻为他施针放血。”虞霜语速极快地道,她让人拿来笔墨,极快地写下一张药方:“按照这药方速去准备,待他服下此药之后,我才能为他放血治疗。”
宋棋接过那一纸药方,他现下不知这虞霜身份,但见温然如此信他,当即也不作他想,按照虞霜的吩咐去准备。
温然坐在床前,陆彦双眼紧闭,似是昏迷中亦被寒毒侵扰,他眉头紧皱,温然握住他放在被下的手,触手冰凉,他身上的寒意仿佛透过肌肤相触传递到她的心底,她低声道:“骗子。”
虞霜说他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他还是骗了她,口中说着无碍,实际时时刻刻都在受着寒毒的侵扰,日日与她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难道觉得她知道实情时就不会难受吗?
她又为什么这么难受?
明明受着寒疾之苦的是陆彦,她却仿佛四肢百骸也浸在寒水之中,从心底泛出的寒意,快要逼得她不能呼吸。
“放心,有我在,你夫君定会安然无恙。”
虞霜的声音在温然身后响起,她语气温柔又坚定,让温然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定。
她抬头看向虞霜,一双清眸泛着泪光。
虞霜看到她泪光盈盈的模样,她手指微动,不由伸手安抚地摸了摸温然的发顶:“许是我刚刚的话吓到你了,你夫君的情况并没有差到要危急性命的地步,今日我为他施针放血,日后他按照我的药方服药,寒疾应该会得到很大的缓解。你不用如此担心,否则他清醒过来,亦会觉得心中有愧。”
温然低眉:“便该让他愧疚愧疚。”
省得他日日想着如何瞒着她。
虞霜的话很大程度地缓解了温然心中的不安。
宋棋那边准备好汤药,温然扶着陆彦将那一碗汤药喂尽。
一炷香后,虞霜开始施针。
银针尖细,接连刺入陆彦的体内,虞霜刺针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匕首划开陆彦左手腕间的皮肤,本该是鲜红的血液,此刻因寒毒在体,那放出的寒血比寻常的血液颜色要暗沉许多。
“他不会立刻醒来,许是要到明天,你们可以喂些流食,这是近几日他饮食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虞霜将要注意的事项写在纸上递给温然,温然接过仔细读了一遍。
外面已近黄昏,温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她想着虞霜尚未用晚膳,先吩咐苏合去准备晚膳,转身对虞霜道谢:“今日虞大夫的恩情,温然必记在心中,倘若来日能有帮上虞大夫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此前温然一直未曾道出名字,虞霜也一直唤她陆夫人,如今听见她自称温然,虞霜一刹那觉得这名字似乎在何处听过,名唤然字,是何解意?
虞霜觉得脑海中似闪过什么,但一瞬而逝,根本抓不住。
她心中思量,面上并未露出分毫:“不必,我学医本就是为救死扶伤,今日能帮你夫妇二人一次,也是幸事。倘若之后你夫君有什么不适,尽可派人至医馆来寻我。我这几日不会离开临曲。”
“多谢虞大夫。”温然再次道谢,她将虞霜送出门,方才转身回去照顾陆彦。
虞霜回头看了一眼温然的背影,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见惯生死离别,病者家人的痛不欲生,她不知见过多少次。
唯有今日,她看见这姑娘为她夫君难受时,会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这世上从没有莫名其妙的感情。
或许,她应该和这姑娘多相处相处,许是能记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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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彦清醒之时,已是翌日卯时。
外面天色未明,屋内一盏烛灯泛着暖黄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