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半开着的门中传来隐约的甲片摩擦的脆响与沉重的脚步声。
沈庭玉的神色冷峻,“你该走了。”
“好吧。”刘难敌彬彬有礼的躬身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我们很快就会再会的。”
刘难敌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厢房,很快这座空荡又寒冷的破屋之中便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对楼,百宝记。
店小二抽出几屉薄厚不一,花纹不同的窗纸放在桌面上,“您倒是识货,现在也就我们百宝记还买的着窗纸,而且我们这窗纸可全着呢。您仔细挑挑。”
南乐的目光却被柜台另一边的一团五彩线吸引了。
店小二笑道:“娘子喜欢便拿去吧。这点线算不得什么,也就是编个络子,您给个一文钱就成。”
一个年轻男子从二楼伸出头,一见南乐便笑,“我听声音当是哪个小娘子呢,原来是林家的。林夫人,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南乐接过线,心中已经想好拿这线回去给沈玉解趣。
她笑着对店小二道谢,又对二楼的少掌柜收了笑容,只客气道:“少掌柜您早。”
少掌柜王平看着南乐这一板一眼的样子,顿觉乏味,连调笑两句的兴致都没了,一摆手又缩回头。
南乐低头认认真真的一卷一卷的翻看着窗纸。
湘月听见声音回过头,一眼便看见了柜台边的人。
冬日的阳光从天窗投下来,洒落在她的头顶和衣裙上,侧脸干净秀丽。
分明已经是嫁了人的妇人,还穿的花枝招展的出来丢人现眼。
湘月重重的哼了一声,“哼,这不是林夫人吗?”
南乐素白的手里捏着一卷绯红的窗纸,神色微怔,抬眼安静的看过来。
一旁的婆子也有些惊讶,她看清果真是南乐,狠狠打了一下湘月的肩膀,“你这小蹄子,胡说什么鬼话呢!见到林夫人也不知道上去问个好!平日里我教你们的礼数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张婶是少爷的奶嬷嬷,平素在下人中就地位超然。
湘月在少爷的院中当差,从进门起就受着她的管,这时便有天大的不愿意,也只能忍着,不情不愿的上前跟南乐行礼,“婢子见过林夫人。”
南乐没说话,她低下头,已经没了挑窗纸的兴致,随便拿了一卷就招呼店小二过来结账。
张婶抢着将钱付了,态度热切,“林夫人,您这是来买窗纸?要不您再挑几卷。我帮您都送回去。”
若林夫子只是个平常夫子,这林夫人自然不值得她如此巴结。
可府中老爷都对林夫子的态度不只是礼让三分,简直拿人当神仙供着。
南乐放下窗纸,往旁边站了些,拉开距离,“不用了。婶子,我不认识你。”
“怪我。我还没跟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少爷的奶妈。咱们少爷喊林夫子一声老师,那您可不就是少爷的师娘。我们这为您做点什么呀,那不都是应当的。”
南乐冷淡道:“你们少爷的师娘另有其人,这声师娘叫谁都轮不到我头上。婶子可别认错了人。”
“哎哟,错不了。林夫人不就是您吗?这还能有错?”
南乐平时脾气算好的,但最近对着林晏这个人,以及他相关的事情除外。
小姑娘竖起一身的刺,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瞪着人,“你们府中不是已经有了一位林夫人了吗?还搁我这里套什么近乎。”
张婶让南乐瞪着,一点没感觉到凶,她只想笑,“您一准说的是之前那个小娘院子里的湄娘吧。老爷想把她送给林夫子做妾。可夫子真是没得一说,一心一意的待您,一力推辞根本没让湄娘进门。这湄娘啊,现在让大少爷收了房。您也别跟林夫子为这个闹别扭了。”
南乐一怔,“她不是怀了林晏的孩子吗?”
“怀孕?您从哪听得这无稽之谈。”湘月眼睛一转,露出嘲讽的笑容,尖牙利齿道:“肯定是这女人自己空口白牙说的。以为这样林夫子就会娶她了?就这样人家都看不上她!这女人可真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
张婶叱责道:“你小声点。”
“我又没说错。她就是不要脸。见到一个男人就勾一个。烂货!”
两个人吵的火热。
南乐拿出准备好的钱放在柜台上,拿了一卷窗纸转身出了百宝记。
湘月却追了出来,在大街上拉住南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许走!”
南乐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怀里抱着的窗纸砸进雪堆里。
湘月慌里慌张的弯腰捡起窗纸,拍干净雪刚准备递出去,又生生半路改成得了人质一样抱在怀里。
南乐抬眼看着她,却是真有点生气了。
“林夫子这些天都特别消沉,他天天去找你,让船帮那些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回来。”
湘月声音低了下去,她看着南乐,眼泪不自觉在眼睛里打转,“林夫子生的那么俊俏的人,一张脸都被打的不能看了。我们拦着不让他再去你那里,他还要去,非要去见你,好端端的出门,回来只能让人抬着回来。”
这并不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船帮的水手们都是大老粗,没那么多温柔好听的道理可讲,再三警告后无用就动手警告也是正常。
但她不觉得自己对于林晏有重要到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身犯险。
说不准他是色迷心窍,为了沈玉拼了。
南乐眉心微蹙,错开眼,“他不乱跑就不会挨打。你要是心疼他,把他看好了就是。”
湘月抹着眼泪,“林夫子怎么可能不去见你!他心里只有你配做他的夫人!这么长时间了,我想在他屋子里坐坐都不许,他东西从来不让人碰的。那些笔墨纸砚的摸摸都不给人摸。除了你,你能住在他房间,摆弄他的东西。他什么都由着你。怎么还不够喜欢你吗?你这人说话怎么不讲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