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堂周围种了一圈严严实实的木香花,此时正值花期,那扇进出的矮院门被茂盛的花丛掩映着,着实考验眼力。于礼从这半开着的木门走了进去,便到了扁鹊堂的前屋之中。于礼很久没有从前面进来过了,他每次来找丘老儿,都是直接跃过那形同虚设的院墙去到后庭。今日却有所不同。
不同于院门的躲躲闪闪,此时扁鹊堂左右各四扇门都打开了,光线透过屋前两根楠木柱子照进正厅之中,那一整面的百子柜前面有两三个人影在忙碌着。其中一个人眼角余光看了门外一眼,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她梳着医女的双鬟髻,微圆的脸庞上散发着年轻的光泽。“谷主,您怎么来了?师父他老人家还在后面。”
于礼走了几步浅浅的台阶,站在柱子旁。还带着一点清新的青草香的药味传了过来,他一双沉淀世事却不见浑浊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医女,“无碍,我先来你们这里走走,再去寻你师父。”他笑容中有难得一见的慈爱。青依一颗心放了下来,她最近有一桩不愿与人说的心事,见了平日正颜的于礼,心里一开始还有些打鼓。
于礼走进前厅,四处打量。这里的格局并无太大变化。屋中所铺的地板,和外面的柱子一样,是阴山的丝楠。这种稀有楠木经日月润泽,木色愈发润泽,将满屋调皮的阳光稳稳当当地收入怀中,再散发出与这医馆更为相符的气色来。人一踏入这安定明亮的房间,心中的燥意顿时便去了大半。旁边那扇玉屏风却比他记忆中小了些,常年吸收了百草精气的蓝田玉早已去了生,隐隐透出了美丽的脉络。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十年?二十年?还是更长的时间。修灵之人大多身体康健,虽不似荼蘼翁这等修岁之人能活上几百岁,但百年之间身体无虞还是很容易做到的。可何以扁鹊堂自庐隐开宗立派以来就和庐隐派相生相依,这主要是还是练功时容易受到内伤的缘故。修灵一道之基本,在于采纳天地灵气并在体内加以蕴藏利用,虽然普通人在世间生活,亦是靠着呼吸吐纳天地灵气,然而修灵人所运用的强度却远远高出凡人甚多。身体毕竟是凡胎肉体,在与体内灵力不断融合的过程中,总会难免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这时扁鹊堂汤药针砭,内修外功,便可以发挥作用了。这样的自身与所练灵力的相斥或是入怔入魔,都是练功前期发生的较多。若是像于礼修炼多年,灵力与身体早已水乳交融,不分你我了。
青依见于礼陷入沉思,也不打扰,依旧回到柜台处指导两个童子备药。于礼侧头闻了闻味道,走了过来。只见青依手中拿着一个双层木盒,第一层已经放了三包药,于礼所闻到的药味便是由此而来。旁边的童子熟练地在百子柜中取了七八种药,又放在那第二层的格子中。青依取出一张纸,仔细地写了方子,放在了木盒之中。外面又用青底素花的布严严实实地包好,对童子说道,“好了,去吧。”那童子得令出去了。于礼问道,“是送去墨心那里吗?”青依的眼神中闪烁着几分惊讶,“谷主怎么知道的?”“墨心这内伤,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我今天也是为了此事而来,这便要去和你师父商量。”于礼坦言相陈,青依反倒不知如何回答,身为医女,她已经习惯了沉默。于礼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人为百兽之长,最难便是情这一关。总是顺其自然为好。”他说完这句话,便飘然出了屋子。
青依留在原地,呆立不能语。原来谷主今日果然还是有意而来。这么说,她和褚石的事情,连谷主都已经知道了么?他说的那句话,是默许他们在一起吗。她手上忙碌着,心中的小马却已经跑过千沟万壑。
于礼运着缓慢的云步,从扁鹊堂精致的流水庭院上方走过,又绕着整整齐齐的药圃转了个圈,才往东北角的缓坡而去。那里种了一棵很大的菩提树,层层叠叠的伞状树叶遮挡了夏日的骄阳。于礼转到树后,那里果然躺着一名老者,正是扁鹊堂现任堂主丘阳上医。只见他躺在竹席之上,脖颈之下垫了个玉兔枕,一头黑发梳得齐整地盘在脑后,身子旁边还放了本发黄的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