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礼在他旁边坐下,背靠着那菩提树,轻轻咳嗽了两声。那老者忽然坐起,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更像是只余两条细缝。此时这缝中正发出两道精光,望着于礼。“不能治,也不用治。”于礼看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意,也不再绕圈子。“此话怎说?为何不能治,又为何不用治?”丘老儿的眼睛比刚才睁开了点,“你这徒弟的心伤,远在你教她练功之前便得了,是也不是?”于礼点了点头,“是又如何?”丘老儿道,“这不就得了,她这伤既不是因为练功结下的,我如何有法子能解?”“那你现在给墨心服的,又是何药?”“那不是我开,大概是青依熬不过那位无事忙小姐,给开的一些理顺心神的普通方子吧。”
于礼气结,“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师父天天在树下睡觉练佛,大小累活都让青依担了去。你到底有没有帮墨心望诊过。”丘老儿斜眼看他,“我看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吧?当年你把这个人鬼不像的姑娘领来我们扁鹊堂,不是我结结实实地照看了一个月,还绞尽脑汁给你想了医治之法?”当年确实有此事,于礼不便否认,便想支支吾吾地扯过去了。“你说让她练水寒之道,我这不是照你说的去做了么。。”“所以她不就好好地活了这么些年?”“可最近她的状况很令人担忧,好几次还出现了灵力逆侵,水寒之力险些就封住了元神,如此下去,实在是危险得紧。我今日来,便是想和你好好地商议一下对策。”
丘老儿盘腿坐好,理了理身上衣服的皱褶,正色道,“好,你既来问我,丘老儿也只能再和你说上一说。这位奚族的金女”于礼打断了他,“既然入了庐隐,这些红尘中的身份也不重要了。”丘老儿也不和他辩解,接着又道,“这位墨心姑娘当年来到谷中,她当时情伤入心脉,身心大半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勉强支持到这里,无不就是为了你能用那个什么记忆重现大法,让她看一眼爱人死前的念想。你明明可以做到,又为何借故拖延至今?”“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留下她一条性命。”丘老儿说道,“这不就得了,你也知道她那情伤解不得,解了就得死。还来找我做什么。”丘老儿看了于礼一眼,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做师父的。练水寒功是让她不断生发的心伤有个出口,可你见她功力进展神速,非但不约束,还拔苗助长。这才又牵动了旧伤。”
于礼叹了口气,这一节他也隐隐猜到,墨心这两年练水寒到了化镜,速度在历代庐隐弟子中也是位列前面的。他有此猜测却未曾去证实,确实有失师父的责任。“我当时确实是疏忽了,如今该当如何呢?”丘老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也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她这一两年功力进展太快,身心一时跟不上,你让她休养一段时间,每日里调养心息,不牵动灵力,说不定慢慢就好了。所以,这就是我说的不用治。好了,这下你可以走了。我可得去看看我的宝贝药草们了。”
于礼不理他,皱眉思考,似有为难之事。丘老儿察言观色极是犀利,立即问道,“怎么,有难处?”于礼似是思虑已定,果断地道,“我们本在修炼四合阵,墨心的水寒之力十分关键。可如今说不得,我明日起便不让她和我们一同练功了。”丘老儿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灵根带伤,对于某些灵力的修炼确实有进益,但反击之力也不容小觑。还是小心些吧。“于礼点点头,”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么?“丘老儿眼睛忽然一亮,”那倒也不是。你写信去求一下乐正家的那个老顽固,像这样的情伤心伤什么的,那老儿的曲子倒还管点用。“于礼想到箜,”那老顽固早就退隐了,现在是他的孙子当家主。我们这次出谷还见到了。“丘老儿奇怪道,”那你没和他讨个曲谱啊。“于礼苦笑道,”别提了,估计人家送上门来墨心也不会要的,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着啊。“
丘老儿扬了扬他那又粗又黑的眉毛,”话说你们怎么还在练四合阵,这次的敌人是谁,很厉害吗?”说着话间,他那午睡醒来的胡闹之气慢慢褪去,又多少恢复了些上医的风度来。
于礼没有说话。他望着下面那一个个田格中所种之物,这些都是丘老儿精心种植的名贵药草,世间能得一两株已经稀罕得不行。他想起今日见到的扁鹊堂,竟少见地有些伤感。“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也许和本门之前的一些恩怨有关。”丘老儿站在他旁边,眼睛和他看向同一方向,他们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山谷的百年和平,恐怕又要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