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完药后,胡伯坚持要作东请淇心。两人在酒楼中坐着喝酒,胡伯感慨道,“还好今日碰到了姑娘,不然我这一趟可完全没法交差了。像我这样跑腿杂役之人,哪里会识得这些五花八门的药草,更是想不到这天竹黄和玄台都另有别的名字。”淇心微笑不语,她心里好奇这人家怎么就交了一张方子让这样一个老人家出来抓药,却不好相问。这个胡伯衣着朴素,出手却甚是大方,眼见把这酒楼中头牌的菜式都点了一遍,酒也点了本地上好的而今米酒。这酒是怀阳名物,是用怀阳米所酿制而成,之所以叫“而今”,是因为喝的时机特别关键,若是早了米的酸涩还未完全消去,晚了酒体会逐渐浑浊。淇心这个小酒鬼在庐隐时便品尝过几次,均不是最佳之机。
此时这酒盛在玻璃酒壶之中,清澈通透,香气如兰。淇心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大呼好酒好酒。胡伯也拿起一杯慢慢喝着,和淇心说些怀阳风物。淇心初时听他说话,并非此间人士,但说起怀阳风土人情又是头头是道,酒上心头便不免将心头疑窦说了。胡伯哈哈大笑,“姑娘年纪轻轻,这识人的本领着实不小。小老二确实不是怀阳人,不过嘛,这每年大大小小也要往这里跑上几回,从我年轻当差开始,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十年了。”淇心问他所住何处,那胡伯说他住处乡野荒僻,说了淇心也不知。淇心看他谈吐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怎会说住在乡下,想必是某个有钱的乡绅吧。
淇心又问起何以胡伯独自一人出远门买药,胡伯只说起家中夫人生了急病,人手不够便只得让他出来跑腿。淇心看他像是有忧愁之事不愿多谈,便也不再问了。
推杯换盏间,胡伯问起淇心身世,淇心只言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姐妹,自己从小养在深闺,便寻思这太平盛世不如出来游历山水,也得以见识这红尘之中各式各样的人。她见胡伯虽是一介白丁,言谈潇雅,和他说的话倒有六七分真实。胡伯听了连连竖起拇指,夸淇心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像姑娘这样雅趣元气之人,这中原大地上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呀。”他这么一说,触动了淇心这些时日心中所思,她先后两次出谷云游,所见世人均是营营役役,约束甚多。虽说不是人人都能如庐隐神仙般随心所至,可淇心从小读古代民间书籍中,总是有不少奇人异士。可她所见之人,不是谨小慎微,便是目光涣散,在怀阳一带尤其如此。这又是何故?
胡伯听得她这么说,极是高兴,又连连夸到,“姑娘目光犀利,好见识!“他低声说道,”这一切,其实是君盛民微的缘故,像怀阳这一带,本来山高皇帝远,可正因为如此,才不能不用点心思把人心束缚住,才能巩固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啊。”淇心似懂非懂,正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却见胡伯又晃着脑袋,连连叹气,“可惜了可惜了,若是有机会,那位冤家。。”淇心不懂他说的话,问道,“什么?”胡伯那如豆的小眼睛在她脸上盯了一会,欲言又止,最后只含含糊糊地说道,“罢了罢了,没什么。小老二多喝了两杯,姑娘别放在心上。”
淇心沉思片刻,问起胡伯何时返程。胡伯提到自己既已买到药,明日便返回府上复命。淇心忽道,“今日所买之药名目繁杂,其中用法用量讲究颇多,不如我细细说与你听,以免到时用错了药,耽误了病情。”胡伯一听,便面露难色,他犹豫了一会,问道,“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和小老二跑一趟?”
他们第二日便买了马,一行五人,向南而去。山林越来越茂密,到后面连马道也找不到了。他们只得下马步行,胡伯却是轻车熟路,带着他们翻山越岭,不再话下。
此刻他们终于翻过了那倒地的大树,转过山背,连绵的群山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而阳光正沿着河汩汩流淌。连日的幽暗阴冷一扫而空,淇心转头微笑着看着胡伯,胡伯也笑了,“我说姑娘一路啥也不问,原来是早就知道了。是,前面就是我们且兰国了。”
淇心大异,“且兰国?不是大理吗?”那晚胡伯提到中原人士,淇心便开始起疑。大冉国土辽阔,但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不会有人用中原这样的说法,除非他们并非大冉国民。随后胡伯的话让她更加确定了。联想到这怀阳城的位置,淇心推想他应该是来怀阳通商的大理人士。她对这个手无寸铁却在大冉王朝的强大势力下存活的西南小国颇为好奇,便去求了胡伯带她同行。却没想到她的判断出了问题。
胡伯又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远远传了出去,“此事说来话长,待我们先过了眼前的九九八十一关,再与姑娘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