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好像有心事?”缠绵过后,融卿恽拥她在怀,温柔地问道。
凰凌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又蹭了蹭,最后像个要回到母体的婴儿似的,她试着往他怀里拱去。他任由她摆弄,只帮她把头发撩了起来怕她拉拽到。
“融融,”她的头脸埋在他腰腹间,声音闷闷的,“融融……”
“臣在呢,陛下。”
“……你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无论如何都不离开我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她愁闷的脸蛋捧起来,轻轻地、纷沓地啄吻她,她在这接连不断的吻里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但还是执拗地想要他保证。
“陛下,臣会一直在陛下身边,无论如何都不离开陛下,”他替她拨拢长发,碧色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即使陛下厌弃了臣,臣也会一直在此。”
凰凌世牢牢地抱着他,好像要凭一双胳膊的力量把俩人揉成一体:“融融……咱们能快些有个孩子就好了。”
“哈哈,陛下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呢?”
“都好,男孩会有你的模样,女孩会有你的颜色,都像你,都好。”
天凤五年的火锅局,只来了凰凌世、师殷和沙以文三人。
西树频频骚扰边界,所以宁宁今年留守镇西;封桢还在监督变州大型水利工程的进度;风来的夫人怀孕临产,她不放心这时候离开。
空着的座椅更多了,尽管知道大家只是各有各的事务要忙,但看着空荡的席间还是难免有寂寞寥落之感。
沙以文的情绪也不太高,没吃几口便一个劲儿地抽着闷烟。凰凌世试着和她找点高兴话题,她闷了口烟,吐出了长长的烟圈:“艾思悦生了个男孩。”
“哦哦这么快,感觉收到你们的成婚消息还在昨天呢。既然是你俩的孩子,那以后赤凰又要多一个英武的小将军了!”
沙以文凝着眉头,又抽了口烟:“那孩子绿发蓝眼,和若水一模一样。”
“……”
沙以文把烟锅里的火星捻灭在酒碗里:“等过完年,回去就同他和离。”
最后以文早早地去休息了,偌大的圆桌,只剩凰凌世和师殷二人,相坐无言。
俩人在工作之外已经有些日子没说话了,在那次玄都观同游后。
凰凌世与师殷相处十五载,比这更激烈的冲突也有得是,最后怎么和好的,记不清了,但他们总还是继续勾肩搭背狼狈为奸着。
但这一次,她想她仿佛是在俩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将二人彻底隔开了。
也不是没后悔过说出那句话,但后悔过后,她会疑心,或许不因为融融的事,也会因为别的什么,她总是得说出那番意思的。
师殷有时候确实有些逾越臣子的身份了,尽管他恭谨而有礼,比旁人更执着地尊称她为陛下。
他们终归是回不去那毫无隔阂的少年时光了。
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又不想像对待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般,皮笑肉不笑地说些可有可无的场面话。他大概也是一样的。
所以俩人只是在火锅的白雾里默默地对坐着,间或喝一点早已冷掉的残酒。
直到院落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列宫人面带惊慌地跑了过来。
“陛下,您快些去看看吧!兰君突然晕倒了!”
匆忙间,凰凌世的发髻跑散了,珠钗滑稽地错了位,也顾不得去扶了。
踉跄地赶到清幽殿,从殿口到他床榻短短十几米距离,走得她脚步虚浮,几乎要栽倒下去。
近了,近了,她双手按在融卿恽榻上,一颗心几乎要从喉中跳将出来。
融卿恽面色平静地躺着,仿佛就只是睡去了一般。
她轻声唤他,摇晃他,他却没有丝毫醒转的意思。
“太医怎么说?”
“……回禀陛下,经过探看,兰贵君身上新近并无任何外伤,也未有丝毫中毒积郁之相,衣食住行亦毫无问题……或许,或许是神思忧虑所致,亦未可知。”
“兰君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回陛下,兰贵君一向是最和气的,他今天心情仿佛也很不错,命我们准备了食材来,说要亲自去小厨房为陛下熬醒酒汤……可是,可是,那会儿兰贵君刚选着食材,突然说头有些痛,还未等扶他到榻上便晕过去了。”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没有忧心,可他却突然倒了下去。
头痛?或许是他之前失踪的时候受过什么旧伤吗?可太医什么都查不出来。凰凌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最后她命无关人等先下去,让她一个人在这候一候。宫人门垂首散去,末了却又走进一个:“禀告陛下,尚书左仆射在殿外等候,问您可好?”
凰凌世无端觉得恼火,拳头下意识地握紧,将榻上柔软的织物攥出了难以抚平的痕迹:“这儿是他该跟来的地方吗?命他在殿外静默思过!”
“是,陛下。”
“等下,回来!”凰凌世不耐烦地招招手,“给他备个毡椅和汤婆子,省得那羸弱身板倒下了!”
约末寅时,融卿恽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哼。在旁边一眼未合的凰凌世登时有了精神:“融融!你醒了!”
她爬上榻去,将迷糊醒转的融卿恽拥进怀里,惊喜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话:“我还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躺多久!吓死我了,我几乎都想派人顺着你待过的乐坊去查线索了;好在你这么快就醒了,你到底怎么就突然晕了嘛!”
融卿恽揉着前额,喃喃自语道:“……洪水……疏散众……河堤溃决……阿凌?”他神思未归地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她的面孔上,“阿,凌……陛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凰凌世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但笑意已经先行一步趋福避祸地隐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融融?”
清幽殿的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红衣身影大步走了出来,如果离得够近,可以看得见那身影在不住地颤抖。
一直静立檐下的师殷转过身来,用目光投去了无声的问询。
凰凌世没有看他,而是先把宫人召至近侧,附耳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然后她才望向他。师殷同她对视,恍惚间觉得,这漫天降下的飞雪,都不如她蓝色的眼眸一半冰冷。
“几点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