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七刻,天快亮了,陛下。”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罢了,不管了。她看了眼天边将将泛起的鱼肚白,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下。
好消息,融卿恽记起他是融卿恽了。
坏消息,融卿恽忘了他在做凰凌世老婆。
融卿恽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炎州救灾,他被洪水卷去的那一刻。
……且不说赤凰这种“某某突然头痛欲裂昏迷过去,醒来后想起被自己忘记的过去,同时失去了失忆这段时间的记忆”曲折离奇的失忆机制是否科学吧,但确实是,非常地令人,老火。
凰凌世下了朝,直奔清幽殿。
“融融~”她愉快地唤他的名字,像只猫儿般轻盈地爬上榻去,埋在他怀里嗅了嗅那令人心安的气息,然后亲昵地枕在了他腰际,“今天是上元节了,晚上融融想吃什么馅儿的元宵呢?”
融卿恽没有说话。她得不到回应,又有点心虚地牵过融卿恽的手掌来,小心检查了下腕上有没有留下铁链束缚的痕迹:“对不起融融,我也不想这样绑着你的,可是你有武艺傍身,等闲宫人控不住,用侍卫又怕伤到你,再忍耐一阵子,好不好?”
融卿恽抬起了手来,牵扯得附在他腕上的铁链“当啷”作响,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唇边却不再有笑意:“等到什么时候呢,陛下。”
“自然是你记起来你是我的兰君的时候。”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陛下,我解释过很多次了,我已与蓝云潮成婚,实在是,不配做陛下的贵君。”
“我也解释过很多次了!”凰凌世难以自抑地拔高了声量,“你就是我的兰君,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只是不记得了!”说着,她骑上了他的腰腹,他无法回应她,遂偏转过头去,她强硬地将他的脸孔扳回来,热烈地亲吻他,同时向他的胯下探手过去……很快,随着她的亲吻和抚摸,那物迅速坚硬如铁。
“你看,你看到了吗?”不顾他脸上羞耻的神情,她迫他听下去,“连你的身体都已经这么熟悉我了,你却还要撒谎说不记得,根本就是罔顾事实!”
“陛下,”他压抑着说道,声音因情欲而变得不稳,“就算我确实在失忆期间做过你的兰君,可一来我实在不记得了;二来……
陛下,我已有云潮了,她在这世间再无亲族,我既娶她,便不能负她。”
凰凌世缓慢地,颓唐地,从他身上移开了。
“什么啊……什么,嘛,”她突然间觉到了极深的疲累,“你不能负她,却能负我?哈,哈哈,还是说,你我本无姻缘,全靠我死撑,现在落得这番结果,也怨不得旁人。”
如果我现在哭泣,你会为我留下吗?
如果我即将死去,你会因而愿意爱我吗?
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在你心上留下印记,是吗?
因为他妈的,你他妈的一丁点儿都,不爱我。
“我真可笑呐,融卿恽。”
还自大地说什么“天命在我”呢。
真是太可笑了。
天凤六年初,失踪两年多的前炎州刺史融卿恽突然回来了。据他自述,是在洪水里流落到了炎阳二州的边境处,失忆后在山中过了一段村野樵夫的日子,近日突然恢复记忆,听闻家人已搬至羽都,才特地寻来。
他的夫人旧友都高兴坏了,女帝也送了慰问礼物,考虑到现今炎州刺史已由常霞担任,所以前炎州刺史融卿恽迁任兵部尚书一职。
对了,还有一则小消息,听说那曾经荣宠一时的兰贵君,突发疾病于自室,竟就这样殁了。
去爱情的花花世界里畅游一番后,羽都知名女青年凰凌世又变回了朴素的单身狗。
时针再拨过几个春秋,连师殷都被迫来做说客。他显然不爱做媒婆营生,一脸麻木地行过礼,又掏出羽都适龄男青年名单挨个冷漠地念过去,读天气预报的恐怕都比他情感充沛。
“崔伯祥,崔颖。”
“兄弟丼也不错,但我其实更喜欢他们爹。”
“王维。”
“仓部主事虽然愚蠢却实在美丽……个p咧,哦对了把他从仓部主事给我发配到地方去!不要占用羽都资源!”
“李谦。”
“不行不行不行,专情tag会让人养鱼时背上道德枷锁。”
“卢道谦。”
“小卢的政略还不错嘛,拎去吏部打工吧,年纪轻轻正是报效朝廷、建设羽都的大好时光啊。”
“卢瑾。”
“他发色太荧光了,看多了让人眼疲劳。”
“支士略。”
“……那还是个孩子啊!!!”
念了名单,师殷把今年赏花宴的帖子留到了她桌上,同时说了些“东宫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例行公事的话。
凰凌世长长地铺展在书桌上:“小红,我现在的自我感觉,就很像等待配种的悲情大叫驴。”
“说了多少次……罢了,”师殷看她一蹶不振的样子,顿了顿还是补充了几句,“皇嗣事关国祚,须得早做打算,陛下平日也该上心些。”
凰凌世没有作声,师殷以为会话就此结束,行过礼便打算退下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她仿佛小小声说了句“不要了”。
“……您说什么,陛下?”
回过头来,凰凌世仍趴伏在桌面上,视线一片空茫,嘴角却带着古怪笑意:“都不要了……早该不要了。”
他并不理解她的意思,但心下却有难以名状的某处在隐隐不安着。
就像连着锚的绳索断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只被卷进浪潮里,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说些什么,得说些什么。
微微抬起的手,最终却仍是无力地放了下去。
说些什么……以何种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