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你的。”陆彦生喘着粗气。
半个月过去,转眼到了五月初,天气已经十分的燥热,陆彦生除了卧床静养之外,梦草毒的治疗也没有间断。
黄大夫也就是那位自称神医的老者说梦草毒全解需要一个月时间,但才过半个月,陆彦生就感觉自己大有变化,首先是精神好了很多,以前只能强打起精神与陈五娘说小半个时辰的话,一日有多半的时间都在睡觉,且多梦易惊,现在已经能安眠整夜了,许久不曾摸过的书本也拿了出来,有精力翻阅了。
“七爷是读书人?”熟悉之后黄大夫话很多,时常同陆彦生聊天,这位老者不仅医术精湛,学识也很渊博,陆彦生还挺喜欢同他聊天的。
“之前是,自从伤了腿,学业也荒废了。”陆彦生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春秋》笑道,“索性还不晚,重新捡起来便是。”
黄大夫点头深以为然,“意识消沉不可怕,一蹶不振才令人忧心。”
慢慢的,二人有些忘年交的意思,听说老者求药是因为同行的伙伴患了重病需要医治,陆彦生便提前预支了报酬,不仅给了药材还给了银钱,让老者给伙伴赶紧治病,再另租一栋屋子暂住,这样就不用挤在城隍庙里了。
老者照单全收,他们四人一路南下,正缺盘缠,智渊的病拖了大半年,已经深入肌理,仓促上路只怕会落下病根,再者为了这位陆小友的信任,黄大夫决定再留两个月,等他腿上的夹板拆掉并观察几日后再离开。
可那个下毒的人显然等不了两个月,听雪堂不过闭门了半个月,村里就起了流言,起因是二房的小少爷摔断了胳膊,据此大家推测陆家是得罪了家仙,家仙报复到了后辈头上,只有陆家老小到家庙去祭拜,供奉足够多的香火,全家才能平安,不然还有大厄运在后头呢。
说来道去,都是引陈五娘离开听雪堂。
“瞌睡来了递枕头,我正愁抓不住下毒的人,我们将计就计。”陆彦生中的毒解了大半,已经有足够的精力揪出背后的人。
第20章
说起陆家的家庙, 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当初陆家祖辈从北方来,北方有保家仙一说, 主要是黄胡柳白灰五仙, 其实就是修行有成的黄鼠狼、狐狸还有蟒蛇及刺猬、老鼠。而陆家的保家仙据说是一位修行数百年的黄仙,黄仙跟着陆家先人来了安山村,又保佑陆家在此地扎根,发家致富。
为了感谢黄仙,陆家先人便修了一座家庙专门供奉香火,但随着时光流逝, 家庙里的香火逐渐变少,到了陆二太爷这一辈早已不去祭拜, 这次若不是村中起留言, 陆二太爷压根想不起陆家还有这样一座家庙。
据说黄仙是很小气的, 尊家待它敬重香火供奉的多,便会好运不断, 若断了香火冷落了它, 这畜生也记仇的很, 会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而且黄仙最擅长的就是用法术迷惑人的心智, 这与陆彦生时不时发疯犯病正对上。
抱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起无的想法, 陆二太爷决定带着陆家老少一起去家庙祭拜,除了实在走不了的, 比如陆七爷, 还有两位刚生产还未出月子的少奶奶外,全部都要去。
这信儿传到如意堂的时候, 陆何氏刚念诵完一遍佛经, 南方不流行五大仙的传说, 所以她不太信这个,只是一听连七夫人都要去,她心里便发了愁,上回七夫人不过是回了趟娘家,老七就大发作了一场,可见他是离不开七夫人的。
“徐妈,过来。”陆何氏招了招手,“你去听雪堂一趟,就说这次祭拜让七夫人不必去了。”
徐婆子当即瞪圆眼睛,“二太爷说全家人都要去的,太夫人这样做不是和二太爷对着干了吗?”别看这徐婆子仗着是三太夫人跟前的人,一天到晚的耀武扬威,但面对二太爷那边的人时,她安分的仿佛一只鹌鹑,这家里谁当家做主徐婆子心里门清,二太爷是主子中的主子,就算太夫人也不好与之交恶的。
“为了老七我无所谓。”陆何氏说着目光落在桌上两碟糕点上,是豆沙酥饼和豌豆芙蓉糕,她惦记着陈五娘爱吃顺便能让老七也吃两口,就挥了挥手,“把糕饼也带上。”
一看太夫人又没听自己的意见,不仅要她传话又送糕饼,徐婆子气得简直要翻白眼,三太夫人就是太善良慈悲了,哪里有做婆婆的见天给媳妇东西的道理,七夫人不来请安就罢了,竟然还要三太夫人主动示好。
“快去啊。”只要是老七的事情,陆何氏就很上心很着急。
徐婆子不敢耽搁,也不敢再多嘴舌,用食盒将糕饼装好匆匆往听雪堂去了,叩了门,开门的人又是王森,这是冤家路窄了,徐婆子斜着眼睛瞄王森,准备这次好好的教训这个放肆的兔崽子。
“三太夫人说,这次祭祀,七夫人不用去,什么事都比不上照顾七爷重要,照顾七爷是她的本分,像你这些当差的,也该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徐婆子说得唾沫横飞,可惜王森完全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屋里黄大夫在给七爷把脉,天气热了就没关房门,黄大夫随时可能出屋,若被徐婆子看到定鸡飞狗跳。
“嗯嗯嗯,对对对。”王森点头如捣蒜,徐婆子看他态度好,心里一松,还以为他诚心的,还要拿乔,王森已经等不及了,拿过她手中的食盒,砰的将一声门关上了。
徐婆子气的脸都绿了。
而屋子里,黄大夫已经给陆彦生把好脉,他的病好的比想象中快许多,这一点令神医本身很有成就感,要亲自去小厨房盯着王林熬药,所以院子里王森刚关上门,黄大夫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再晚一点点,就要露馅。
好险好险,吓死了,王森把门栓紧,提着食盒往屋里送,这时陈五娘正坐在床前与陆彦生商量如何设计揪出幕后主使,说的口焦肚饿,忽然有糕饼可以吃,陈五娘的笑浮到脸上便下不来,由衷的觉得,太夫人虽然爱哭了些,对小辈是真心实意的好。
“七爷,你也用些,黄大夫说了的,你太瘦了,吃胖点有助于伤处愈合。”
陆彦生瞄了那红豆酥饼和豌豆芙蓉糕一眼,看起来就很甜腻,实在不合胃口他胃口。
小娘子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能看人心,她拿起一块酥饼,冲陆彦生笑笑,“我想起来了,你不喜欢吃甜的,那这样,你吃皮我吃馅好了,外面的酥皮不甜的。”
“……是吗?”陆彦生蹙起眉,盯着陈五娘半晌不挪开目光,现在他已沦落到吃糕饼皮的地步了,亏陈娇想得出来。
主子吃糕饼是要配清茶解腻的,桌上的清茶已冷,王森跑到小厨房去烧热水泡新茶,屋里一下只剩陈五娘与陆彦生二人,陈五娘抓住陆彦生的袖子摇了摇,“彦生,你吃不吃?”
许是这声称呼取悦了陆彦生,他蹙起的眉一下子就散开了,唇角微微勾起,看着陈五娘无奈的摇头,纵容道,“我吃。”
于是金娇玉贵的陆七爷,就着清茶吃了整整一个红豆酥饼的皮。
……
徐婆子一时气糊涂了,回到如意堂才想起来食盒忘记拿回来,好啊,都怪那个兔崽子!徐婆子本想趁取食盒的机会将王森臭骂一顿,可这时候如意堂挤满了人,现在陆何氏身边只留了她一个人伺候,想到主子要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女眷人精,徐婆子护主心切,急忙三两步跨入院门。
看见徐婆子来了,陆何氏松了口气,原来这些夫人少奶奶们都是来求太夫人,让她帮忙说情不去家庙祭拜的,那家庙建在山腰上,位置很偏僻,上山的路很不好走,陡峭得很呢,大概是徐婆子在听雪堂门口说话的声音太大,被人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片刻功夫就传遍陆宅。
既然七夫人不用去,那她们也可以不用去嘛,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她们便三五成群的来找三太夫人了。明明就是想躲懒,找的借口却五花八门,有的说脚起水泡了,有的要赶工做活儿,还有的说身子不爽,你一言我一语,把陆何氏吵得眉头深锁。
“怎么,二太爷下的命令,找三太夫人有什么用,想告假多简单,直接找太爷去说,和三太夫人说是没用的!各位夫人少奶奶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徐婆子刚好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许多。
“好了好了,各位怎么还愣着,瞪着老婆子我做什么,瞪我也瞪不来假啊。”
可明明七夫人就是三太夫人叫不去的,明摆着偏心眼儿,唉,想想就羡慕嫉妒,七夫人的命怎么就那么好,什么好事都叫她给占尽了。
就在众人互相使眼色一肚子委屈的时候,王森提着食盒来如意堂还了,一进院子看见那么多女眷,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吓得够呛,尤其是一进院,这些夫人少奶奶都盯着他瞧,把王森的汗都盯了出来。
“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吧。”徐婆子一把接过食盒说道。
王森抹了一把汗,“七夫人还有一句托我带给三太夫人。”
“是要私下说的么?”徐婆子压低声音问。
“不用。”王森只想赶紧办完差事从这女人窝里逃出来,赶忙高声道,“禀三太夫人,七夫人说这次祭拜家庙她去,也就一个白天的功夫,不耽误七爷的休养,不碍事的,去祭拜一下七爷也安心,咱们七爷极力叫夫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