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苏出了场长办公室，觉得头顶的天真蓝，寒风也变暖了。她的计划是，这三年之内，她要保证自己不被边远化。三年后回来，两位老人退休，国家又要推行干部知识化年轻化，她再趁着合适的机会当上总场长，在胜利农场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停地刷政绩和存在感，万事具备，只等东风。

    今天，她应该忽悠到罗场长心坎里去了，这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是罗场长不像纪书记，他没啥人才可用，那个眼高手低、脑子平平的陆长安怎么能跟自己比呢？

    好马好在腿，好人好在嘴。她杨君苏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结局（中）

    好人杨君苏忽悠完罗场长, 又抽空去跟同事和下属联络感情。

    第二天上午，杨君苏带着一大盒温明知做的点心，召集大伙到会议室开茶话会。

    众人喝着热茶, 吃着点心, 听杨君苏侃侃而谈：“我过几天就要去省城读书了, 实在是不舍得大家，今天特地跟大家聚一聚。”

    高洁第一个表示：“杨场长，我们也舍不得你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是啊, 杨场长，你不在, 我们大家没有主心骨。”

    杨君苏郑重地说道：“我就是担心这个问题, 所以才跟罗场长说好了，哪怕我人在省城, 心也在农场。这里是我成长和奋斗的地方, 岂能说割舍就割舍。所以呢，我是带着职位上学, 也就是说, 在我读书期间，我留薪留职。平常的具体工作就麻烦给你们大家了。至于场里的发展方向，政策方针, 我会提前制定好，寒暑假我会回来。要是我从省城得了什么新消息, 会打电话和发电报回来。”

    众人对视一眼, 原来还能这样？

    杨君苏说道：“全国像我这样的大学生有很多, 特殊时期特殊规定嘛。下面我简单说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老张, 我不在的时候, 咱们场的思想教育工作就全交给你来把关。为革命挑重担, 端正思想路线，这可是重中之重，你肩头的责任很重啊。”

    张书记面带微笑，正在思索怎么回答。

    杨君苏接着说：“老张，你今年四十多了，上有老下有小，你的身体还不太好。男同志到了这个年纪，各方面都会力不从心。我也不忍心让你承担太多的琐碎工作，我打算让孙展青当我的秘书，梅雪当我的助理，孙展青负责转达我的命令和指示，梅雪负责处理琐碎事情；基建方面的事情就交给老贺和老金，新城镇按照规划继续建设；农业方面和林场的事情仍交给老郭管着，后勤的事是老杜管着，养猪厂养殖厂的杂事由周主任管着。”

    张书记笑着说道：“小杨啊，你就好好读书吧，一心不能二用啊。场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大家吧。”

    杨君苏点头：“交给你们大家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我也提醒大伙两句：运动已经结束了，高考也恢复了，咱们这个古老的国家开始焕发新的生机。我们要从之前封闭的状态中重新走向世界，届时，国际就是我们的舞台。这是机遇可也是挑战。毕竟，之前的那么多年，咱们一直在进行阶级斗争，无暇抬头看世界，在新时代新变革面前，咱们中的很多人难免会踌躇彷徨、不知所措。做为干部，思想太保守就会错失良机。至于要往哪儿走走到哪一步，大家心里又没底。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杨君苏，等着她给出答案。

    杨君苏自信地说道：“正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我才坚决要读大学，要去省城学习新知识。要不然，我天天窝在崇山峻岭间，五洲风云怎么看得见？我在省城读书时，会关注各方面的消息和政策，上面有什么新政策新举措，我会及时通知大家。”

    高洁及时说道：“杨场长，我们大家相信你的眼光。大家私下里都夸你是吃透两头，既能吃透上面的红头文件，又能理解下面的民心民意。这次你去了省城，能接触到更多更全的消息和知识，我相信你一定能带领我们四分场更上一层楼。”

    老郭附和道：“小高说得有道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贺新华看了大伙一眼，也跟着说道：“你们大家说得都对。”

    茶话会继续进行着，气氛轻松愉快。

    张书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说什么好。他想跟杨君苏谈谈，但又不知谈什么好。罢了，反正她都要离开了。

    杨君苏能猜出张书记心里在想什么，她把张书记的爱人郑小红约到家里，两人坐在炉子旁边，杨君苏一边烤花生一边跟郑小红说话：“郑姐，我就要离开农场了，心里满是不舍。这几天事情又多又杂，好多人要请我吃饭，不得已都推了。但我想着，咱们姐妹这几年处得这么好，我无论如何也得见你一面。”

    郑小红笑道：“就算你不邀请我，我也要来看你。”

    杨君苏面带微笑：“那咱们可真是想到一处去了。郑姐，咱们这关系，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我觉得我跟你处得比跟你家老张处得好。我也不知道是男女思维差异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我跟老张之间总有分歧。我打个比方说，你家老张关心的是国际石油的价格，但我关心的是农场的粮价菜价；他关心的是美苏争霸，我想的是农场工人能不能别打架。”

    郑小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君苏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杨君苏无奈地说道：“当然了，这些宏观的东西也是要关心的，但是呢，微观的事情是要一点一点做的。现在宏观方面很多事情晦暗不明，让人心里犯嘀咕。咱们四分场不比以前，越是一无所有就越无所畏惧，现在有了家底了，反而要谨慎稳重。我考虑到这一点，又考虑到老张年纪不小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精力有限，就只让他掌舵着我们四分场的大方向，其余的小事锁事就交给相关的人负责。我自认为自己无心无愧，光明磊落，但就怕咱们农场妖风大，王八多，到时别有人乱嚼舌根，说我不信任张书记。我人又不在，也没法分辨。我思来想去，觉着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这几年多亏你在老张耳边提点，我们才处得这么还算大体上和谐。这次的事我还是得麻烦你多劝劝老张。”

    郑小红琢磨着杨君苏话里的含义，老张回去后就跟她抱怨杨君苏人不地道，人都要走了还想架空他。夫妻毕竟是一体，郑小红也有些不高兴。

    不过，现在杨君苏这么一提，郑小红又慢慢回过味来了。她家老张是什么人，她清楚得很。杨君苏是怕老张瞎指挥，破坏了四分场的大好形势。

    郑小红还没彻底琢磨明白，只是客气地回答道：“小杨，你尽管放心，我回去会好好劝劝老张的。”

    杨君苏压低声音道：“郑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郑小红一听这话心里无比好奇，不由得把身子往前凑。

    杨君苏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两天，罗场长特地把我叫过去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听他那意思是，他和纪书记快退休了，下一任的场长和书记，就在我们几个分场的干部中选，咱们四分场各方面业绩遥遥领先，只要我们继续保持优势，你说这结果……”

    郑小红有些怀疑，她家老张真有那能力？还有个谢阳和陆长安呢。

    杨君苏道：“郑姐，这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往外说。”

    “嗯嗯，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郑小红在杨家呆了半小时就离开了。她回去就把今天的谈话告诉了张书记，张书记立即划出重点：下一任总场书记的人选。

    然后他很快就自己给出了答案：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把四分场管得这么好。谢阳是不错，人家年轻有为，但他有资历有成绩。至于其他人，不是他不谦虚，是那些人都太垃圾。

    他的目标是总场书记的位置，至于总场长是谁，他也无所谓了，是杨君苏也行，不是她更好。

    张书记去打听了一圈消息，发现杨君苏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的眼睛盯在了这根红萝卜上，连对杨君苏的不满都忽略了。

    工作上的事安排妥当，家里安顿好。

    杨君苏和温明知在二月底就出发去省城。

    他们两人是在早上悄悄离开的，就怕两个孩子起来了，抱着两人哭着不肯放行，那场面太难受了。

    温阳秋还好些，于凤华忍不住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君苏，明知，你们两个不用担心家里，好好念书，好好照顾身体，有空记得往家里写信。”

    温明知也是眼圈湿润，不住地点头：“嗯嗯。”

    杨君苏道：“爸妈，这几年辛苦你们了。你们的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以后我一定会像亲闺女一样孝顺你们。”

    于凤华强颜笑道：“咱们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干什么，你现在就比我的亲闺女孝顺我，静宜那个二百五哪有你贴心知冷知热。”

    杨君苏一开口，就不自觉地把伤感的气氛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