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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暑气也渐渐消了下去。
沈青棠剪断最后一根线头,塞了些安神的药材,将坠绳一抽,一只鱼戏莲叶的香囊便就此收工了。
她满意地提着香囊,在夕阳的余晖下晃了晃,忽然,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定睛一瞧,喜得马上放下了香囊,“秦颂!”
沈青棠远远打了个招呼,从椅子上跃下,离开石桌,走到门边去迎接了那在外忙活了大半天的人。
秦颂这几日在官场上要操办的事务也比较多,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抽出空闲帮她料理了医馆开张的事。
沈青棠心里怪有些过意不去的,正巧他说,这几日总睡不安稳,想要个香囊作为回报,瞧这不就做好了么。
沈青棠笑着跑到他面前站定,也不多卖关子,抽出藏在背后的手,亮出了那份惊喜,“喏,快吧?”
女孩的语气里满是得意,短短两日便做出了如此精巧的香囊,夕阳的碎光躺在她的小梨涡里,都不如那抹笑容绚烂。
“嚯,”秦颂显然对这份礼物有些意外,塞进油纸袋拿吃食的手一下子顿住了,看着眼前这只绣着红莲鲤鱼的香囊,受宠若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还真做了啊?”
“嗯,”沈青棠答得理所当然,“不是你说晚上睡不安稳的么?你是个大忙人,晚上睡不好,白日里哪来精神做活?这夏日蚊虫多,人也容易患湿热,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就都放了一些。”
秦颂愣了愣,不禁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他总不能告诉她,是得知她与心上人闹掰了,感觉自己忽然又有可施展之地了,所以才高兴得睡不着的吧?
当然除了这个,医馆的开张在有序准备着,她整个人也渐渐恢复起了精神面貌,这也是让他高兴的另一个原因。
只不过这些他都藏在心里,不会说出来罢了。
“你怎的这么快就做好了,昨日不是还在咳嗽的么,不是为我待晚了吧?”秦颂笑着打趣,字里行间里还透着些试探的暧昧。
沈青棠显然没什么觉察,只嗔笑着回了一句,“忙人闲话多。”她把香囊递到了他的手边,“给你做就是好事,系上吧。”
秦颂声音微顿,看了看自己在油纸袋里抓着烧鸭肉的手,面上不禁闪过了一丝笑意,“哎呀,你看看,我这满手都是油呢,也没地方拿,喏,”他毫不见外地微微侧过了身,“你好人做到底,给我系上呗。”
“我帮你系?”沈青棠有些不敢置信地微挑起眉,被他这厚颜无耻的模样给引得发笑了。
“哎呀你快点儿,我还要带出去跟他们四处显摆呢,快快快。”秦颂不知在乐些个什么,说幼稚不像幼稚,但皮厚倒是真的。
看在他在医馆开张上面花了那么多心思的份上,沈青棠酝酿着忍了忍,终是纡尊降贵地笑着应了声,“行吧。”
她其实也没什么太在意,几下便利落地帮他系上了香囊,“那便祝秦总商,往后都睡得踏踏实实,大富大贵,年年有余。”
“好嘞,沈大夫。”秦颂不假思索地笑着应道,满面皆是喜色,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是买了鹤临楼的一份炙鸭过来的,忙挑了一块,送到了沈青棠的面前,“这几日劳神了,来,哥哥赏你块肉吃。”
沈青棠微扬起眉,有些气笑了,“还用你赏?”
她不客气地抬起手,伸进油纸袋就是猛虎掏心一般的大动作,抓了大把来后,还不忘得意地品了一口,满面娇俏,“我自己来拿。”
让她来拿,那可就不是简单地拿一拿了。
这样互相抢食斗嘴的场面,让秦颂看得不禁有些失了神,恍惚间,小时候那个飞扬灵动的小姑娘,好像又回来了。
“沈大夫,这个药柜该放在那儿啊?”
正说着,里头搬运物什的仆从又探头朝外请示起了主意来。
沈青棠仔细一看,好像还是个大件,连忙跑了进去,“哦来了来了!”她边跑便回头唤道,“秦颂,快来帮忙啊!”
秦颂闻言,也立即抱着炙鸭跟了上去。
偏生,这一幕的始末,分毫不差地,全都落到了从街角过来瞧人的魏珩眼底。
高简杵在原地,已经冒了两回冷汗了。他心里一万个讶然惊异,一万个悔不当初,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胡乱和自家大人说那些话了,当场被拆了台,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魏珩紧盯着那消失在医馆门口的两道人影,目光阴沉得,仿佛能将医馆盯出个洞来。
他攥紧微颤的掌心,周身的血液都有些发僵,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的,胸口似乎有些隐隐生疼,一片发麻,像是闷得快喘不过气。
“睹物思人?”他侧头看向一旁心虚不已的高简,眼神里满是压迫,“余情未了?”
“不是,大人你听我说……”高简正欲把话圆回来,可魏珩却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似的,阴着面色,转身便迈步离了去。
“从今往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提沈青棠的名字。”他内火正兴,连步子都不经意加快了许多,一字一句咬得用力,“她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
分明说的是最狠的话,可他心里却感觉不到任何痛快。
妒忌和失落席卷了他的胸腔,叫嚣着酸楚,折磨着五脏六腑。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力度:才只是个小小的开始~
第53章 撒酒气(上)
目见沈青棠笑着低下头, 去为秦颂系上香囊那一刻,魏珩只觉心里豁开了一个口子, 到处氤氲的皆是隐忍着的闷气。
他甚至不知道, 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不绝,可魏珩沉着目光走在其中,心情烦躁低闷, 周遭的一切于他而言, 似乎也只是一闪即过的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