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写?” 黄嬷嬷问道。
“是。”
“随我来。”
“嬷嬷稍等!” 苏韵巧揉着帕子思忖片刻,追上去扶着黄嬷嬷的手臂,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我…我也会写字。”
她娘说过的,进了宫要拔头冒尖,才能被选到皇上跟前儿。
黄嬷嬷却并未接下银子,瞥见苏韵巧期冀的眼神,转身望向那扇开着的小窗。
眉头紧锁,对几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敲打道:“在后宫,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却不一定走得到…你们的路,远着呢!”
“嬷嬷…” 也不知苏韵巧听没听进去,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嚅嗫道。
“你和我来。” 黄嬷嬷带着明丹姝绕过两道小门,到了一处极是不起眼儿的偏室,难得和颜悦色道:“去吧,写完了再出来。”
明丹姝推门而入,还未及站定,便被人迎面揽进了怀里,耳边传来哽咽之声:“我的姝儿!”
“姨母。” 多年不见,记忆中的面貌已模糊了许多,可明丹姝仍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张与她娘亲肖似的面孔。
眼前的人,正是如今后宫之主——太后刘氏。
明丹姝跪地叩以大礼,正色道:“丹姝与继臻,谢姨母多年照拂!”
明丹姝的母亲出身河阳刘氏,与出身骠骑将军府的当今太后是同姓连枝的堂姐妹。
“好孩子,快起来!” 太后还未待她大礼行完,便将人扶了起来,慈眉善目不住端详着:“好孩子,你受苦了。”
“太后与姑娘叙话,奴婢在外守着。” 琼芝姑姑见此一幕很是动容欣慰,柔声慢语推门出去。
“清减许多,” 太后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曾松开。提起旧事,欲语泪先流:“当年之事,是我有愧于明家。”
当今皇上祁钰生母恭怀皇后早逝,祁钰六岁起便养在她膝下,虽不是她亲生的孩儿,可近二十年来,二人的情分丝毫不逊于血脉相连的嫡亲母子。
早年间,先皇为磨砺太子进益,亦恐太子少时体弱不堪重负,江山后继无人,有意扶持丰王。
却不曾想养虎为患,丰王多年筹谋,一朝发难,竟与太子势均力敌。
五年前,夺嫡之争牵涉外朝内廷,前朝丰王与时为太子的祁钰针锋相对,后宫丰王生母假借先皇后之死大做文章,企图挑拨她与祁钰的母子关系。
风雨飘摇时,身为太子肱骨的太傅明章,首当其冲。
贪污军饷一案,丰王党羽布置及其周密,利用民间群情激愤的节点,势不可挡。
祁钰可腹背受敌时,只能壮士断腕舍弃明家,打落牙齿和血吞。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明章自祁钰六岁开蒙时,便为其太傅。十数年悉心教导,如兄如父。其人之死,明家之冤,始终是祁钰心头血泪。
眼前的恢弘胜利,哪一步不是血肉模糊…
“父亲曾说过,当今皇上必是一代圣君明主…明家,为黎民社稷,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明丹姝亦是同时打量着这位记忆中宠冠后宫的刘氏贵妃,如今的六宫之主…在这五余年间,似乎憔悴了许多。
“万幸皇上并未辜负太傅之心。” 太后轻抚着明丹姝额发,怜爱不已:“只是委屈了你与继臻。”
“当年,是姨母让徐大人救下我与阿臻的吗?” 明丹姝道出藏于心中多年的疑问。
明家事发时正逢北境战火,先皇为平息物议沸腾,只得快刀斩乱麻。
她与阿臻,当时正在自河阳外祖家回京的路上,在京皇寺蒙徐家搭救,才躲过一劫。
“非也。” 太后感叹劫后余生,“明家案情封卷落定数月后,徐泓才将你姐弟二人幸免于难的消息告知皇上。”
自那以后,一直以来持身中立的徐家,表明了导向东宫的态度,太子与丰王势均力敌的局面被打破,方才逐渐迎来转机。
今朝,与丰王长达十年的皇位之争,尘埃落定不过数月,硝烟血气仍依稀可辨…
太后此时想来仍觉心惊,“皇上顾念徐家之功,这才下旨立徐方宜为后,徐氏满门加恩。”
“原来如此。” 明丹姝当年不过十二岁,对其中许多事情知之不详,如今才亏得一二。
徐家,挽狂澜于既倒时,扶东宫于大厦之将倾,当之无愧的从龙之功。
“百戏班…是皇上的布置吗?” 她问道。
心思玲珑,一点即通。
“当年,徐泓先是将你姐弟二人藏于皇寺,以明府与你二人年岁相仿的下人尸体瞒天过海。”
太后犹记得当年得知她姐弟二人生讯时的惊喜…大隐隐于市,不论将她姐弟二人送往何处,总是不安心,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照料着。
“丰王耳目众多,我与皇上深感不安,便想出了将你们安置在百戏班的法子。”
“阿臻入军中的安排,也是皇上的主意吗?” 明丹姝记得,到了百戏班不久,太后便派琼芝姑姑露面,照拂于她。
“是。”
“只是…”
既然徐家如此得力,为何姨母与皇上…始终有意瞒下阿臻在军中的消息。
游走于百戏班的经历,让她深知人有千面,心有千变,话到嘴边又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