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儿很好。” 明丹姝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倚着他肩膀轻声慢语:“只是臣妾早年练功伤了身子,迟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到底是遗憾的。”
“待你晋了妃位,朕便命太常寺将理儿过继在你名下。” 祁钰望进她皆是信任依赖的眼神里,心里蓦地生出几分不自在…和愧意。
“早前臣妾身边的医女诊脉,说臣妾身子大安了。” 明丹姝时时留意着他的神色,心下酸楚愈重…
面上笑得愈发地明媚,一副小女儿不知愁的憧憬模样:“皇上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朕…” 祁钰竟不知如何回应,忽然起身斟了盏冷茶,浑然不觉吃下去。
明丹姝自他背后,环住他腰间,轻声道:“明家人都走了,臣妾总想身边热闹些…”
“朕…前朝还有政务。” 祁钰回身拥了拥她,视线错开时是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
明丹姝看着他落荒而逃,到底未忍住积压的酸楚委屈,声咽气堵盈盈滚下泪来。“情理之中…”
难怪…自她入宫,祁钰便步步诱着她将二皇子接到身边来,每每言及子嗣总是躲闪着…
他对明家的愧疚是真,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是真,想要这大齐江山政通人和是真的。
可哪些又是假的呢?
他在她面前从来端得坦诚,从不避讳他的困境。如此…她同情他十余年隐忍浮沉的不易,心疼他在朝堂上举步维艰的处境,以为他要扶明家复兴。就算有试探犹疑,仍是不忍他在前朝后宫为难。
如此种种,竟让自己忘了他是皇帝…
他藏着野心、算计,他用利用自己,将骠骑将军府、河阳刘氏捆在一处,利用心有不甘的寒门庶族,为自己集权。
可笑的是…事已至此,她竟仍能理解他所为所想…
祁理与宋家一直不甚亲近,难说其中没有祁钰的教导授意。没有外家扶持,日后便无外戚之患。
她若无亲子,便只能倚仗祁理这个继子,骠骑将军府、河阳刘氏和明家的门生故旧,迟早是要交到祁理手里的。
祁理是他教养出来的,日后便尊她为太后,亦不会给她干政之机。
她这柄刀,先为祁钰斩门阀,再顺理成章由祁理封鞘。
如此一番,无论是门阀士族、寒门庶族、外戚,一切游离在皇室之外的权利,都将被收回。
她的父亲,教导出了一位真正的君主!
清理门阀不仅是他所图,亦是父亲遗志,她会帮他…
只是...这万里江山和祁钰,她都要!明家会权倾朝野!再不为人鱼肉!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相难
祁钰哪里是要忙什么政事, 分明是在景福宫里听着明丹姝的话如坐针毡,胡诌了个借口逃似的跑出来…
丹姝入宫,本就是他这局棋中不可缺少的一步, 与太后做戏不过是为掩人耳目。
若有一个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骠骑将军府与河阳刘氏合二为一, 让寒门庶族出身的臣卿马首是瞻,这人,非丹姝不可。
她既是明章养女,又是郑国公府遗孤。当朝储君唯由她抚养,才能将寒门庶族的斗志气力拧成一股。
只是,以史为鉴, 他既决意扶持丹姝,便不得不未雨绸缪以防外戚…
非他不信明家品性,江山社稷关系的是万万黎民百姓的生息, 他祁氏皇族纵门阀为祸徇私百余年已是失职, 决意不能再埋外戚之患的祸根。
是以, 他让百戏班的一眉为丹姝服下避子寒药,又费尽周折将嫡子送到她身边教养。
理儿非她亲生, 日后登基便不会放纵偏袒外家,亦不会为外戚所掣肘。
受她所养,便会承了相携的恩情,日后奉她养母之尊。
丹姝无子, 他才能放心提携明继臻,以便来日收缴郑穷与佟伯庸的兵权。
如此这番周折若能尽竟,他于公既对得起大齐的江山社稷,于私, 能扶持明家东山再起以报师恩。
只是…唯独委屈了丹姝。
难怪先贤有言在先——无欲则刚, 明丹姝每每提起子嗣, 他的愧意便与日俱增。从前对她的宠爱放纵,虽有筹谋利用,却也是存着弥补之意。
可这数月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缕缕破例、袒护、动摇,甚至心中愈发期待着与她的儿女天伦之乐…其中缘由,当然不能只能用补偿明家的借口搪塞过去。
自认算无遗策、计出万全,却唯独漏下了情之一字!
“皇上…” 陈瞒跟在皇上身边,一举一动留意着,如何看不出他方才的窘迫。
轻咳一声,提醒道:“前面有…人。”
梁济被皇上遣去办差,难为自己记不得新进宫的莺莺燕燕…
吴秋乐与太后请安出来,正百无聊赖在御花园闲逛,琢磨着今夜如何引皇上往她的怡和宫去。
徐方宜那个贱人!压了她的位份封号不说,又将她打发到西北角的宫殿,到皇上的承明宫乘辇也要走上半个多时辰!
抬眼,迎面狭路相逢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喜出望外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臣妾柳氏…给皇上请安。”
这会子,吴秋乐才忽然想起,身后还不声不响跟着个蔫蔫儿的柳氏。